得她没听懂,甚至没有意识到棠溪与书生的谈话因她而起。
不多久白鹤送来了茶。他游历天下,曾到过茶仙在人间的故里,在那学了些皮毛,手法有点古味。端上来的茶汤清浅碧绿,晶莹可爱。他做这些手艺倒有点闲云野鹤的风范,完工了就现原形,在圈椅里坐下,蜷起一腿踏在座上,下巴指指茶碗:“喝呗。不够我再烧。”
玉瑚缓缓站起身,拿起壶,素手轻抬,为棠溪斟了一杯。她五指纤纤,指尖轻柔,仅仅看这一双手就让人觉得愉悦。
我尚且能自持,白鹤和书生纷纷把茶杯伸出去,等着佳人为他们奉茶。不过玉瑚倒完那一杯,便放下茶壶,悄然落座。
这下白鹤和书生可尴尬了。甚至连棠溪都尴尬了,不好意思一个人喝茶。
我能理解玉瑚:这里唯一地位高于她的就是棠溪,也就只会给他倒水。这还是她爷爷授意她去亲善棠溪,她自然不会去伺候那两只。
我不忍看大家僵得难受,便拿过壶为他们倒水。不过玉瑚却轻轻拿开了茶杯,拒绝了我:“本宫守修行戒律,不能沾染人间烟火。”
这下我也尴尬了。
好吧……其实此瓷此茶此水此风光,在我而言都已经是雅到极致。果然还是海底水晶宫里来的姑娘目光高远啊……
书生干笑两声,就着端茶杯的姿势,敲了敲,对着灯光吟道:“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此瓷美哉,美哉!”
他这是打破了别扭的气氛,我虽烦他没事就念诗,也投桃报李,为他倒茶。他挺美:“竟能得仙姑为区区斟茶,这是何等艳福!”
真是死也改不了轻佻。我摇摇头,给白鹤和自己倒水,对书生说:“不必放在心上,人死为大。你至多与我们相处三日,以茶代酒,我们提前敬你头七。”
书生端着茶一愣,想必不曾听过这等祝词。另一边棠溪却是笑了,他见我们都看他,肃容道:“先干为敬。”
扯皮之间,船已开动。船家把四面的窗户大开,我们可以看看风景吹吹凉风。我本还觉得厌烦,因为少不得为棠溪一一解释本地风物,但这个事情也被书生做了。当然,他这么卖力是要和玉瑚说话。无论如何,我现在又觉得把他捡回来很对。
我们顺流而下,途径见了几处名山,山中有几座宝刹,有哪些诗人题写诗篇,有何等fēng_liú轶事,桩桩件件他说得妙趣横生。这些事情,十之六七我亲眼所见,所以能说得上来。而这书生才活了二十多年光景,却这么博学……除了写诗很酸这一点,我完全承认他是个大才子。
只是不知怎么落得如今地步。
船家在门边蹭听书生的解说,忽然对我们说:“客官,这会月亮就要出来了。几位不来看看?”
月出东山,是有名的美景。我、白鹤、书生呼啦啦的跑出去看。我跑到一半想起来此行是陪棠溪出游,只好回去找他。一回头却见他正闲庭信步走出船舱,笑得淡然,身后还跟着美貌的玉瑚,忒也脱俗。
我几乎看呆,不过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却咬牙切齿的低声说:“再敢扔下我试试!”
“……”我无法应答,跟着他们后面一同出去。
白鹤见到我,咧嘴笑笑:“小露子你看,月亮那么白……”
“嘘——不要说话!”书生看着山脊,示意白鹤闭嘴。于是真的再没人说话,我们站在甲班上,看月亮缓缓爬起,冷冷清辉遍洒水波之上,一时之间,天地之间只剩山水月色,令人忘我。造化之美,纵然是神鬼也会被夺去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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