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碗药往桌上一搁,不耐地道:“这里头可有不少好东西,乃是千金求得的古方子,便是一脚临近棺材了,喝了这个,也能将他拉回来。你赶紧趁热喝了,回来还有三贴,此后每日一贴,便是你这样的病鬼,只怕服用后也神采奕奕。”
他等了半响,却见萧墨存并不动手,只是看着那碗药,一双美眸无尽忧伤,似乎将人生所有说不出得不到求不得的苦,都在那静默无声的凝视中,悄然流淌出来。徐达升一生肆意惯了,从不见人间这等疾苦,这时候看了,只觉心里有种难言的难受,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道:“喝啊,这药是千真万确的,我们大当家花了重金,遍访江湖,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东西。你若是心中有疑,信不过徐某人,不若我喝上一口,如何?”
萧墨存闭了闭眼,再睁开,缓缓道:“在我的家乡,为了纪念一位伟大的神,人们一到十二月二十四日,均要过一个节日。”他的眼神空旷飘渺,似乎停在不知名的某处,一抹淡到无痕的微笑浮了上来,轻声道:“那一天,我们饭桌上,会按风俗摆放一只大落肥鹅那般的j-i,一家男女老少,均团坐在一块,分享这只j-i身上并不可口的r_ou_。我抗议过很多回,可长辈们观念根深蒂固,早已融入这等习俗,我的抗议,常常被当成当夜餐桌上一则笑谈。”
徐达升疑惑地看着他,萧墨存并不理会,只落入自己的回忆,轻声道:“知道我们如何弄那只大j-i吗?我们会在十二月之前,将之养肥到极致,过节的前天方动手宰杀,再往其腹中填入无数佐料,还有水果。出来的r_ou_质,即使仍然难吃,可到底,已经尽可能令其美味了。”
徐达升忍不住打断他道:“你不是裕王府么子吗?京师当中,几时有这等习俗,我怎会不知?你,你别是病糊涂了吧?”
萧墨存扩大了脸上的笑容,变成说不出的讥讽,道:“你就当我病糊涂了吧,我如今只觉得自个就如那只大j-i,正要被喂肥待宰,这碗药,怕就是那第一道佐料了吧?”
徐达升脸色骤变,退了一步,道:“你不愿喝?”
萧墨存猛地看向他,眼光锐利,沉声道:“废话!既然是待宰之人,你就别指望我还要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等着你们来额外施恩!”
徐达升摇头道:“你不要如此偏颇,首领对你,可真是仁至义尽,为了怕你身子受不住,还命人不惜代价寻了这个古方,特地命我来熬药于你。”
“是吗?”萧墨存笑了笑,道:“那他为何不敢来见我?”他盯着徐达升的脸,一字一句地道:“沈慕锐,为何不敢来见我?”
徐达升怒道:“萧墨存,你不要得寸进尺!首领是做大事的人,为了你,已然破例太多。你,你可知,当当引朝廷军队血洗总坛这条嫌疑,就足以令你五马分尸!首领为了保下你,冒了多大风险,承担多少骂名?如今你不知感激,反倒……”
“住口!”萧墨存气得浑身发颤,将桌上的药碗扫落地上,苍白着脸,漆黑的眼睛愤怒地盯着徐达升,道:“你们总坛的变故,数百条人命,难道要算在我一个病人身上?事前你们知晓多少,谋划多少,事后你们隐瞒多少,篡改多少,非要我在此,一五一十地跟你对质吗?”
“你,你,你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徐达升神情有些乱了,支吾道:“果然病得不清,果然病得不清。”
“徐达升,你敢说你手上没沾上那些人的血,不要忘了,岛上一百余户人家,妇孺老少,都死不瞑目,在看着你呢!”萧墨存冷笑道。
“放屁!”徐达升大喝一声,转身就走,重重摔上门,未倾,又一脚踢开门,握了双拳,沉声道:“药一定要喝,你不喝,我便找人灌你,别以为人人均对你怜香惜玉,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
萧墨存斜睨了他一眼,傲然道:“很简单,让沈慕锐来见我!对我说这等话,你还没这个资格!”
许是那日与徐达升吵了一架,动了肝火,当夜萧墨存便发了低烧,睡得迷迷糊糊,隐约间,有人轻柔地拂拭他的额头,那手指温暖干燥,在自己脸颊上徘徊不去,有说不尽的缠绵之意。萧墨存皱了眉头,侧过脸去,喃喃地道:“小宝儿,夜深了,不用你服侍,乖,快去睡吧。”
“叫我见了你,却如何舍得离去?”一个低沉的男音,哑着嗓子,在耳边响起。
这声音于夜半无人,最甜蜜也最为凄惶之际,曾千百次在心里回响;也曾在伤心绝望,以为此生再也听闻不得时,骤然忆起,尖利若刀剑,一下下切割自己的心;也曾以为,若能再得听闻,便是竭尽所有,叩遍漫天神灵,折寿半生,也在所不惜;也曾期望,若他能温柔环绕,便是满嘴谎言,口蜜腹剑,自己也会甘之如饴,欣然而往。
萧墨存心里巨震,那些睡意疲弱,顷刻间消散。他用力按住心脏,才能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夺腔而出,令他窒息的心跳和疼痛,随后,他茫茫然伸出手,颤抖着,不敢置信地摸索着,忽然,他的手一下被那双无比熟悉的大手牢牢握住,无比熟悉的体温,无比熟悉的甜蜜和无望的苦涩排山倒海而来。
“别哭,别哭,墨存,我的墨存,别哭啊。”那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响起,随即,那柔软炙热的嘴唇轻轻地覆盖上来,细细吻去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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