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到芍药园走了一通。
雨依旧下着,江流沿着院子走了许多遍,家丁便一直帮他撑着伞。江流绕过来绕过去看了许多遍,最后指着院子中心最大的一片花台告诉孙夫人:“这些……都留不得……了……需得……尽数……拔去。”
“什么?!”孙夫人惨然,“非得如此么?”
江流点头。
孙老爷冷哼一声,颇为不屑。江流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仿佛孙老爷骂她的话他全都没听到一般:“除此之外……泥土……也需得……换掉……”
良玉听着也越发觉得疑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江流,确实非得如此么?”
江流看了她一眼:“拔去的芍药……和泥土……都要装……好了……送出去……不得掉落……在……园子中。一片……叶子……小块……泥土……也不行。”
“胡言乱语!”孙老爷怒喝,“你与那些妖言惑众的神棍有何区别!”
良玉有些愕然。
江流处理这些芍药的方法,就仿佛那些芍药是邪物一般。也难怪孙老爷骂他是神棍。
这么下去连良玉都有些怀疑了。她微微拧了眉看着江流,一时无语。
“话……我说到……这里。”江流朝孙老爷孙夫人各鞠了一躬,淡淡道,“如果……老爷夫人……不愿意……则江流就……此离去。孙家花匠……江流担不起。”
孙老爷冷面相对,孙夫人心疼那大片的芍药,也没有帮江流说话。只有良玉看他一脸冷冰冰的,确实不像作假。
可是……
江流朝她作了个揖:“姑娘……江流……回去了。”
良玉默然。
江流说走就走,半分没有迟疑。等到他出了院门,良玉才忽然想起来,拿了丫环手里的伞就跑了出去。
江流刚出了小径,良玉已经追到。
“等等,”良玉叫他,“我信你。”
江流回过头来看她:“果真么?”
良玉点头。
江流却摇了摇头,复又转过了身。
“慢着。”良玉有些恼了,“你要我相信,自己却不肯说出个中缘由。你这样,我如何信你?”
“我说过了……”江流慢悠悠道,“我……闲散惯了……有些事情……不一定……会去争个……理。是便是是,不是便……不是。令尊不肯……信我……便罢,我何必……强留。”
顿了顿,才道:“我与……姑娘……也并不……相熟。”
我没有非要帮你的理由。
良玉一时语塞。
细细想来,确实如此。江流绝非初见他时所想的菜农,他是有背景身家的,起码不至于沦落为花匠谋生。他随而为,绝不愿意看别人脸色的。
良玉问他:“那你当初为何随我回来?”
“我喜欢……便随姑娘来。不喜欢……便走。”
良玉只好道:“你曾答应过我,君子一诺千金。”
这话有些强迫的意味在里面了。
江流似乎没有料到良玉大家闺秀会说出这种话来,看了她半晌,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声:“真是可惜了……我不是……君子。”
转过了身。
良玉本是好意,可是却成了这样的场景。
江流说不来就不来,良玉让下人们注意一下他的去向,除了回答还在那片菜地里见过他以外,据说也常在虹桥那边见。只是接下来他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江流究竟是哪户人家的公子,姓甚名谁,全然不知。
梅儿对江流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听说良玉曾经只带了车夫一人就去见他,颇为不悦。可是听到老爷夫人将她撵走,一下子又喜笑颜开了。边笑还便说:“那个模样的登徒子,能有什么本事?多半是借着当花匠的名义亲近姑娘。姑娘可要小心了,我听说故事的说,这种穷酸秀才最喜欢裹了名门闺秀私奔,最后又薄情寡义的弃之不顾。”
良玉没有说话,不反对也没有赞同。
又下了几天雨后,孙夫人花圃中的芍药全都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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