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仞在山海般的惊叹、感谢与赞美声中走向高阶,又成了力挽狂澜、气度沉稳的澹山山主。
事实上,当朝歌阙听见‘我的一个皇都来的朋友’,便不愿再听,动身离开小院。程千仞所说那四个字,他不曾知道。
剑阁双璧的旧事充满悲剧色彩与宿命感,少年意气,中途折戟,最终逃不开天意,争不过命运,故事没有赢家,所有人一败涂地。
作为第二个听众,朝歌阙心绪平静,不像程千仞那样受触动。
一方面是他感情淡薄,习惯x_i,ng保持理智,另一方面,他不喜欢这种故事。
宁复还与宋觉非已经隐退,属于他们的时代也早已过去。曾经沧海,尘埃落定,只要宁复还不再回来,这个世界便与他们再无干系。
但他还在世间,还要与天争命,不能因为任何人或事消磨志气,动摇心意。
今夜剑阁迎接八方来客,着实热闹,除了僻静后山,便是通往观云崖的山道最幽寂。
道边乱石嶙峋,密林遮蔽星光,黑魆魆一片,枯树下积雪未消。
愈向高处走去,山风愈寒。
朝歌阙站在崖畔。
这里是剑阁最高处,程千仞和宁复还方才来过。
星辰明亮,天地开阔,浮云不能遮蔽他的视线。他看到北方皇都的摘星台、南渊学院里的藏书楼、东边朝光城的连绵城墙、西边反王盘踞的未明城,还有慈恩寺的金身大佛。不免想起佛脚下梅庐对弈,那场没下完的棋。
除过魔族居住的雪域,整片大陆,一座座雄伟的建筑拔地而起、星罗棋布。
他右手握着权杖,墨色衣袍浮在风中,像洁白云海之间覆下一片y-in云、一方夜色。
他看着人间。
***
“程山主,您可是杀了那邪魔?”
程千仞看向问话的人,神色冷淡。
众人默不作声,那人自知失言,低头后退。
傅克己打了个手势,众剑阁弟子上前来,地面碎瓦断梁被迅速清理干净,案几归位,烛台复明,殿顶的巨大缺口,则被盖上刻有防风阵法的黑布,转眼间,一切恢复开宴之初。
殿门紧闭,寒风吹不进,仿佛那个人也再不能跨进门槛。
庄严肃穆的道乐声响起来,众人入坐席间,气氛有种劫后余生的安宁喜乐。
程千仞笑笑:“这是剑阁起草的结盟书,请诸位过目。辛苦了。”
一个时辰前,他坐在这里,许多人尚不信服,现在人们看见他露出笑容,却觉得松了一口气,无比踏实、安心。
天下宗门结盟,挥师东去,说来豪气,实则繁琐,各门派规模不同,出多少人力、多少物料,不能等量齐观,加上符箓、丹药、阵法各有擅长,如何人尽其职,物尽其用?到了东境,是彻底服从军部指令,还是保留自调权利?
若将其中问题一一商榷,效仿南渊学院投票表决,半月也难定下结果,更易节外生枝。必须有人拍板定音,雷厉风行。
剑阁久居第一宗门,统筹大事经验丰富,傅克己与众长老反复商议,拿定一套章程。程千仞出关后,傅克己找他过目,他又试探x_i,ng地拿给朝歌阙看,得了对方几句指点,才有今天的结盟书。
众人安静地传阅玉简、片刻后慈恩寺慧德率先表示没有异议,众掌门长老立下心血誓,请天道见证。
至此,盟约接近圆满。剑阁弟子们放松些许,这一夜快该过去了,不必再动刀兵。
但程千仞依然处于高度戒备、随时可以拔剑的状态。
玉简终于传到殿西,到了两方反王代表手里。
白衫年轻人笑了笑:“主上的意思很简单,事关人族生死存亡,个人成败不可争在一时,自盟约成立之日起,青州休战,愿供粮草千车、灵石十万,将魔族赶回雪域,我等再来逐鹿中原!”
他说罢自斟美酒,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打量程千仞神色,只见他抚掌笑道:“好,青州王果然少年英雄,义薄云天!”
赞颂声、祝酒声才纷纷响起。
程千仞与傅克己对视一眼。
先前他们预料过几种可能x_i,ng,原下索的决定不算意外——出钱不出人。原家豢养的私兵一小半是逃难去青州的流民,虽数目庞大,论军纪战力远不如正规军,若魔族叩关时继续内战,言不正名不顺,极易影响士气。倒不如暂时蛰伏,勤勉练兵,以图长远。
便在众人共同举杯,气氛热烈时,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尔等愚昧庸人,竟敢称英雄。”
顺声音看去,绸衣老者坐在角落,威仪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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