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忽然自九千岁府上来了位管家,送了张帖子过来,说请宁远守备江桢过府听戏吃酒。
那管家态度十分谦恭,江桢反而是被惊到了,不知魏忠贤这是在做甚么,手中捧着拜帖,百思不得其解。要说前日他那样得罪了九千岁,这魏四素来心狭隘,绝对不会就此轻易放过他的——他江桢又不是甚么皇亲国戚,有何可惧?
高阳道:“定是鸿门宴,江二哥,千万别去!”
“不去?只怕那日会是东厂番子守在门前,不去也不成。”
“那……去求四……去求县主不行么?”
江桢扫他一眼:“这就要去求人?也别教县主忒瞧不起了。”
“那要如何?真要是强命威逼,转头便将你投入诏狱,那可怎么好?”
江桢微一踌躇:“真要那样下场,就算倒霉罢!”
话虽是这么说,也还是着马三三自后门出去,往辰溪郡王府上报信。
马三三刚出了江宅后门,便发觉有人缀上他,远远近近不知道换了多少人跟踪。这要搁在他没去宁远之前,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发现了。他心中也不禁对在沙后所受到的训练感到感激,暗自大呼“侥幸”。
但虽是发现了,却怎么也甩不掉,几乎将南城走了一圈,也还是有人缀在后面。想来这小小江宅里面的人口,都已是上了东厂与锦衣卫名单的。
左右无法,还是一横心,冒险不管那么多,仍是去了朱府。朱府门口小厮是认识他的,笑着道:“小马哥,今日怎么有空回来?”马三三也笑道:“小金哥,这一向可好?”
“托福托福,小弟这一向好得狠,下个月小弟成亲,小马哥一定要来吃杯喜酒。”
马三三笑道:“这就要娶媳妇了?好得很。可不知是哪家的大姐?”
那小金笑得瞧不见眼睛,“就是二公子院里的婉儿妹子。”
马三三不由啧舌:“婉儿妹子可是个好女子,你这狗小子,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这杯酒我是一定要来吃的,你若忘了给我喜帖,瞧我饶不饶得了你!”
小金笑着应了,引他进到二门。二门内小丫头见是马三三,福了一福,道:“小马哥,四公子说他已经知道了,你也别急着先回去,留下吃了晚饭再走。”
“多谢姐姐传话。”马三三道:“我怕江大人担心,这就回去禀报。”
小丫头道:“四公子已经派人去了,小马哥不必急着回去。”
马三三这才放心。小金拉了他自往下人们的院子去耍子。
二门内小丫头见马三三随了小金去了,方转身往里走,曲曲折折走了约有半柱香功夫,到了郡王府的后花园。月洞门内,传出孩童咯咯笑声,还有女孩子的轻声尖呼,一个男子声音笑着道:“可别吓着他!”
几个女孩子唧唧咕咕的笑声,一个娇娇软软的少女声音道:“四郎别管,让他去就是了。”
小丫头走进月洞门,原来是几名大丫鬟正抱了煜哥儿,去逗弄一头灰白皮色的半大狗熊。煜哥儿不过三、四岁,伸出一双短短手臂,又想去小熊,又害怕那熊圆瞪的眼睛,又怕阿爹不喜,踌躇万分,犹豫不定。
那小熊原是去年暮秋时节,江桢自沈阳寻到,买回来送给琦琛的。小熊得之不易,憨态可掬,琦琛很是稀罕这头小熊。这也养了大半年,小熊也长大了些。东北本出产的是黑熊,很少有毛色浅淡的品种,若是纯白无杂色的,更加稀罕了。这几个月来,小熊灰白色的毛色加深了一点,就显得有些浑浊。饶是如此,也可算是相当漂亮的一头熊。
灰白小熊很是聪明,几个月不断□,已经学会看人手势,坐卧行走,煜哥儿不消说,喜欢极了,天天都要来跟它玩。就连八郎偶尔回家,也要先去瞧瞧小熊。也是这小熊自出生后没几天就被猎人抓到,拿牛羊的养了起来,从没吃过活的食,野不足,朱琦琛才能放心让煜哥儿同小熊玩耍。
这边大丫鬟沁雪抱了煜哥儿,道:“哥儿别怕噢,咱们就一,一就好,小熊肯定不会生气的。”说着自己先轻轻柔柔的了一把小熊背脊。小熊本是懒洋洋卧在一块假山上,眼睛半睁半闭,沁雪这么它一下,它似是觉着舒坦,打鼻子里喷几声呼噜,甩了几下脑袋,甚是趣致。
煜哥儿不禁拍手咯咯大笑,小熊却又懒洋洋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见是平素时常见到的小友,也没在意,继续趴在那里。煜哥儿平日跟它玩,也不过是在一旁看它玩球、戏水、吃食等等,鲜少距离如今接近。动物身上就是打理得再干净,也有那么一股儿动物的腥腻味道,小煜哥儿那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一点邪风也没沾身,嗅觉敏感,自然觉着小熊身上有股儿奇怪味道,不肯靠近。但他又无法抗拒那柔软皮毛的吸引力,忍不住还是颤颤巍巍伸了手臂出去。
终于是拿他一只胖乎乎粉嫩嫩的小手,了一那小熊背脊。见整只手忽然陷进小熊厚厚毛发中,吓了一跳,猛地将手臂抽回来,盯着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只逗得朱琦琛并朱四郎等一众人等笑得前仰后合。
煜哥儿很是困惑,不知道阿爹跟四爹爹并其他姐姐们都笑甚么呢,倒是一一将他们都看了一遍,傻傻的问道:“阿爹,你们笑甚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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