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特别崇拜我爸,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上中学以后我总爱跟他对着干,觉得他说什么全是放屁,做什么全是没道理的。”
灯光洒在顾停云深栗色的头发上,看起来暖洋洋的。
“后来我又慢慢觉得,不管他说对说错,做对做错,在我看来都是好的。”
喻宵静静地听着,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像极了春日里的太阳。
顾停云困得上下眼皮马上就要接在一起。喻宵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了声“睡吧”,然后关了灯在他身侧躺下,搂他在怀里,如往常一样。
半梦半醒间,顾停云感觉到喻宵接连翻了几次身。他发觉了喻宵的异样,立马睁开眼睛问:“胃疼?”
喻宵没应声。
顾停云小心翼翼地钻出被窝,跨过喻宵,走下床去。
片刻后,他端着杯水走了进来,从抽屉里拿出药,扶起喻宵。
“乖,吃药。”
喻宵皱着眉,就着温开水把药咽了下去,又脱力地躺回了床上。
顾停云也重新进了被窝,轻轻拍了拍喻宵的背,“宝贝儿,转过来。”
喻宵很听话地翻了个身,正对着顾停云。
顾停云伸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喻宵顺势往他臂弯了钻了钻,抿着唇,乖巧得很。
“有时候是老公,有时候是儿子。”顾停云自言自语,“赚了。”
他闭上眼睛正准备重新进入梦乡的时候,感觉到怀里的喻宵又动了动。
“还疼吗?”他担心地问。
“不疼。”喻宵低低地说,“只是有点睡不着。”
“试试数羊?”
“数过了,没用。”
顾停云想了想,说:“那,数点别的?”
“数什么?”喻宵问。
“唔,”顾停云一本正经地答道,“数我吧。”
喻宵愣了愣,“认真的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顾停云说。
于是喻宵死马当作活马医,眼一闭,心一横,真的开始数顾停云。
一只……停云,两只停云,三只……
堪堪数满一百只,顾停云问:“有用吗?”
“我还醒着。”喻宵说。
顾停云叹了口气,揉了揉喻宵一头柔软的卷发,“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不是说要挑一个正式的场合,用吉他弹给我听么?”喻宵问。
“就当彩排了。答应你的我不会忘记的。”
顾停云清了清嗓子,在喻宵的耳边轻轻地唱起来。
他唱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零零碎碎,点点滴滴,梦里有花梦里青草地[1]。
听着听着,喻宵渐渐有了睡意。
入睡前,他想起前不久周钰突然开了文艺腔,问了他一句:“阿宵,现在这个地方应该挺适合你吧?”
他这样回答:“是啊。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了。”
他的远方近在咫尺。大地春回,梦里有花梦里青草地。
作者有话要说: [1]崔开潮,《声声慢》。
下一章正文完结。
第46章 春生(2)
雨季过后,顾停云跟喻宵去到了w市。这座暌违十数年的城市是两人初遇的地方,也是两人曾经的家乡,镌刻着他们年少时的每一寸足迹。而今归来,熟悉的街道早已经变了样,当年的便利店也不知所踪。
只有天气是一样的晴好,蓝天是一样的澄明。
来之前,喻宵终于敞开心扉把自己的过往揭开来给顾停云看。
他对童年的印象已经很模糊,就像水波因风微微漾起时,湖中被切割得七零八碎的日影。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母是谁,也再没有了探寻的必要。他在孤儿院长大,那里空旷寂静,四季仿佛都脱离人间,冰冷黯淡,没有色彩。印象最深刻的是院墙旁边的那棵老得近乎枯败的梧桐,他小时候常常蹲在它下面一个人睡觉、玩玻璃珠、用树枝搭小房子。那是他前十年的生命里唯一让他心安的栖息地。除此之外,就是大雪,连绵不断地下,把盘曲的山路都覆盖成皑皑一片。人们在雪地里步履不停地向前走,他在后面追,摔了无数个跟头,掉了无数的眼泪,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等他。
十岁那一年,他被一个独身男人接回了家,来到w市,度过接下来的六年生活。
当顾停云问到“他对你好不好”的时候,喻宵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曾经很好。”
顾停云心头揪紧,问:“那后来呢?”
喻宵断断续续把之后几年发生的事情粗略地告诉了顾停云。某一天,养父突然开始酗酒,不明缘由。彻夜不归,常常打电话回来破口大骂,但听他的语气,喻宵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电话对面是谁。骂的是某个喻宵所不知晓的人,或是把整个人间都痛骂了一遍又一遍,而承受这一切愤懑与怨怼的只有喻宵一个人。
“你不喜欢接电话,跟他有关系么?”顾停云问。
即便喻宵不作答,他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又问:“阿宵,你恨不恨他留给你的一切?”
“恨过。”喻宵说,“但还是有点想他。”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么?”顾停云说,“同样的,你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你问。”
“你说你学过跆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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