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两抬小轿徐徐而来,稳稳停在薛府二门前,随轿的婢女敏捷地轻笼轿帘,许妈妈忙上前伸出胳膊,一只白玉羊脂般的手缓缓搭在她腕上,手上一环紫玉镯子轻轻摇动,缓缓走出一个极年轻的美人。
这美人一身蜜合色浅金边的缂丝长袄,下着月白绫纱裙,头上并无金饰耀眼,只用一个紫玉环约发,并一支清水芙蓉紫玉钗,虽简单,却已经十分贵重。她容貌生得极好,肤如凝脂,眸如秋水,身材窈窕,气质超逸,与薛侯爷有七八分相似,算的上倾国倾城之貌,配上这一身端雅衣饰,竟有几分姑仙子之感。
许妈妈忍不住抹了抹眼睛:“四小姐,您可算来了。”
薛定琰浅浅一笑:“许妈妈。”
自薛定琰出嫁至今,除了回门时回过娘家一趟,其他时间虽也频繁遣人来送东西,自己却不曾再回过家,如今掐指一算,竟有三个多月不曾见过面,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许妈妈百感交集地看着她,忍不住又抹了抹泪。
薛定琰安抚地在她腕上捏了捏,唇边含着笑,由许妈妈虚扶着一同进了内宅,跟来的婢女们很是识趣,远远跟在四五步远,方便她们两个说话。
待转过拐角,薛定琰方问:“妈妈,家中如今怎样了?”
许妈妈使劲抹了把眼睛,四下看了几眼,叹了口气道:“本来大前天好好的天降大喜事,有了圣旨降下让二少爷袭爵,偏生大少爷突然要休大少,大少哭到夫人面前,夫人只得去和侯爷商量,谁知侯爷却说既然大少爷已经写了休书,那只能如此了。”
薛定琰惊讶道:“父亲竟准了?”
许妈妈叹道:“是呀,夫人愣了半晌,只好应了,回来便找人送大少回去,可大少哪里肯,哭天喊地要寻短见,死活不肯出门,后来还是王家那边得了信,前儿一早派了个老妈妈来,关上门不知和大少说了些什么,这才同意走了——也没走前头,是从后门走的。虽这般遮着掩着,如今这消息大约也传遍了玉京了。”
薛定琰眉头微蹙,缓慢踱步,心头将得到的讯息联系起来,一番思忖,道:“此事怕是让母亲夹在中间难做人。”
许妈妈忿忿道:“可不是?!也不知三夫人在老太君面前说了什么,老太君不但不怪她,反而横挑鼻子竖挑眼地说咱们夫人和大少***不是,还逼着侯爷将大少爷的翰哥儿过继给二少爷。夫人心里一急,就病倒了,谁知病了也不得安生,今儿一早,程家派了人送庚帖来,要向二小姐求亲呢。”
薛定琰眸色一深:“二姐?”
许妈妈忙道:“是呀,月初回的府,四小姐你还没见过她吧,她就住在您以前的院子里呢。”她想了想,压低声音凑在薛定琰耳边,“听说她在木樨雅会上不知使了什么狐媚花招,让人家程国公府的侄子心心念念想着要娶她续弦。侯爷却不大愿意,夫人如今带着病还要纠结此事,更添了几分病势,四小姐可得好好宽宽夫人的心呀……”
她唠唠叨叨说着,已经到了侯夫人院门口,邓大家的正在门前翘首以盼,见了薛定琰更是喜上眉梢,几步过来,笑道:“四小姐来了,侯爷和夫人正等着您呢。”又拍开许妈妈,笑嗔道,“你这老货,快别耽误正事了。”
许妈妈讪讪地停了嘴,退后一步,邓大家的这才扶着薛定琰进了屋内。
薛侯爷和夫人坐在桌边,应是在商议什么,脸色都不大好,桌上一个大红锦盒半开着,里头露出一角烫金龙凤图案的红贴。见她来了,侯夫人忙起身过来打量了女儿几眼,温婉笑道:“琰儿似乎胖了些。”
薛定琰略带羞涩地低下头,笑意盈盈给父母行了礼,又问候了侯夫人的身体,侯夫人见到女儿万事便足,纵有病也好了大半,只连连说不碍事,拉着薛定琰问长问短。
薛侯爷脸上沉重渐渐淡去,温和端详了女儿一番,疼爱之情溢于言表:“琰儿这孩子还是太瘦了,山珍豆腐和珍珠**都做了么?今儿回来可得多吃些。”
薛定琰掩口一笑:“爹爹快别说了,等会儿让重约和二哥听见,还当我多贪吃呢。”几人都听得一笑,薛侯爷舍不得就离开女儿,又对着她嘘寒问暖一番,方起身去了外书房招待女婿。
待他一走,侯夫人便敛去面上喜色,将小女儿引至佛堂,直接问道:“你怎地来了?”
薛定琰关了门,与侯夫人一同坐在佛前蒲团上,神情凛然:“大姐夫的事,外头好些传言,公公叫我们来问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侯夫人一滞,含恨道:“那个不争气的,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他们父子俩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我真不该让琬儿嫁给他。”她看向女儿,眉间忧色难掩,“你在袁家,可是听了些什么?他们对你可好?”
薛定琰忙回道:“公公婆婆对我很好,只是不知内情,便让重约来问问爹爹,也让我归宁一日。”她本来心头已经猜定了七八分,听了侯夫人的默认也不特别意外,沉思一番,又问:“如今爹爹有什么打算?难道咱们家真要卷进去?”
侯夫人斜靠在长条案几上,听了女儿问话,摇头道:“你爹爹的想法我也猜不透,连你二哥也都是闷声不吭。前几日祈哥儿要休你阿莞表姐,你爹爹连问都不去问便同意了,而今日程家来送庚帖,他又一再推脱,不肯应下。”她顿了顿,艰涩道,“我看他是要想要放弃王家了。只可怜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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