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湘帘一阵乱响,便知人已经走了。床上的妇人面上的忧色不减,反而更盛,定定地瞧着仍旧还在乱晃的水晶珠帘。
春末的天儿,白日已是很暖和了,恰今儿阳光正好,南北两面的几扇大窗户洞开,暖暖的太阳光进来,屋里平添了一股明媚。屋里没有点熏香,却有股淡淡的药香味儿。
只见那躺在床上的妇人面色蜡黄,神恹恹的,便是那双大眼,也毫无神色。
林海从暖阁里转进来,便瞧着这么一副景象,眼圈便有些发涩,又怕贾敏瞧见心里更不好想,强撑出笑脸来。
“敏儿,”喊了一声,人便走到了床边,挨着床沿坐下,顺手握住了被子上那双才抬起的素手,“咱们不是说好了,等明年老大成了家,家里庶务就交给他们两个,我就辞了官,咱们两个回苏州种地去,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又提这个?上午大夫过来,不是还说,要你少些心,多静养。要我说,你这病,就是打这里来的,如今还不知保养?”说着,又替贾敏掖了掖被角。
见丈夫进来,贾敏脸上的忧色方褪去,眼里也有了笑意,人便往床里侧让了让,只是没得力气,不过才挪了半寸不到的地儿。林海一见贾敏的眼珠子往一旁滚了滚,便知她的意思,忙就挨了上去,顺手就在床里侧拿了两个大引枕挨着贾敏的枕头放下,便躺在了贾敏身侧,手臂也伸到了贾敏身下,搂了她在怀里。
脖子下面林海的肩窝有些硌人,贾敏心里一酸,自己病了这一个月,林海瘦了,两鬓也染了秋霜。
“知道了,我再不管就是,反正家里有你们父子三个,横竖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林海虽一再说无大碍,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个儿知道,这次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贾敏尚记得,才成亲那会子,因心里与母亲有气,自然看林海也不顺眼,二人从最初的争锋相对,到后来的相知相许,二十来年的相濡以沫,贾敏最舍不得的,不是尚且年幼的女儿,也不是淘气的小儿子,更不是还未成年的长子,她唯独不放心的,是自己的丈夫。这个男子,在外人人都说他圆滑至极,连浸官场一辈子的老辈人也斗不过他,可只有贾敏清楚,这个男子有着书生的天真,又有着江湖人的豁达,偏偏太重感情,若是自己走了,他必不会续娶,自己倒是一死百了,他却还要在这世上忍受长日的孤独和寂寞。就怕他钻了牛角尖,拐不过弯来。
贾敏心里也不甘,可又有什么法子,她已做尽自己能做的事儿,总归还是斗不过命,黛玉六岁,她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耳边听得有他低低的笑声,臂膀也微微收紧了些,又扯了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就听林海说:“有他们两个就成,我陪着你。”
搂了林海的腰,二人贴的更近了些,贾敏却觉着不够,林海怀里的温暖,还有那淡淡的兰花香,她实在是贪念,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贾敏忽地惊醒过来,这一睡,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天日的时候,她还有许多话还未曾交代。这么想着,人果然便清醒了许多,“如海,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林海心里是清楚的,却不好不叫贾敏说话,就在方才,他察觉到怀里的人儿呼吸渐弱,心口几乎没有疼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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