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简直一群土包子。
在那一日,老肖头是看见福王跟着狼土兵一起往北了,因为福王,实在是太好认了,也太明显了。
往北去干嘛的呢?
做白事儿的,有事做时做事,没事做时就聚着侃大山,且三教九流达官贵人,都有接触,毕竟,不管生前富贵与否,总是要死的。
也因此,老肖头听到了一些说法,说是三边的那位杨太尉,有点怕燕狗,福王这次是奉旨以藩王的身份去斥责他的。
可不是嘛,那位杨太尉可是个太监,底下没栾子,他能硬起来么?
对于燕人,老肖头倒是见过不少燕人的商队,早些年,也曾见过不少燕人的读书人过来。
燕人,和自家乾人,长得,也没啥区别。
和燕人干仗会如何,老肖头不知道,据说百年前,曾和燕人干过仗,但毕竟百年过去了,见过打仗的早就不在了。
但据说燕人挺能打的,
这一点老肖头倒是认的,
燕人穷呗,
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穷横穷横的!
无论是城里头还是在乡下,这些穷横穷横的家伙可是连泼皮无赖都不敢惹的主儿。
但,最好还是别打仗的好。
这是老肖头最朴实的想法,他倒是没想过打仗会死人,自己可能会死,很多人会死,而是因为,这十里八乡的,早就已经在吃着打仗的苦了。
老肖头还好,有一门手艺,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不管咋样,这日子,总还能过下去。
但庄稼汉们的日子本就过得不容易,
前几个月,先是狼土兵和西军依次来过,狼土兵还好,土包子一窝,但那些扯着西腔的贼配军,可没少做强买强卖的事儿,动辄就打人砸摊子,吃饭不给钱,顺一顺东西。
再之后,祖家军来了,祖家军倒是好,秋毫无犯的,走起路来,看得也规整。
但之后,过来的禁军,真是一群畜生啊!
老肖头就纳闷了,按理说,禁军是从上京来的,那可是官家住的地儿,相传上京前头的汴河,还会时不时地飘金箔哩。
但这群禁军,强抢民女,甚至杀人越货的事儿,都干了不少,滁州知府大人主动去找人家军头儿,结果居然被人家军头儿给踹了回去。
能在禁军里头当官儿的,哪家没点儿背景?
祸祸了一阵子后,禁军终于也往北了,大家伙,可算是能稍微喘口气了,但每次兵马过来,地方就得征一遍粮。
往常,庄稼汉们最难熬的是春天,今年倒好,这冬天还没过呢,就已经揭不开锅了。
但人,还是会照样死,死了后,又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还得帮忙办事儿,人家给你磕头了,家里没什么物件儿剩下了,你也不好强求什么。
老肖头将嘴里的草屑吐出来,
心里叹了口气,
这年,
不好过喽。
治丧的队伍,一停,就停了大半日,先后来了不少人来劝,又来了好几拨和尚道士。
终于,躺着福王的棺木重新被抬了起来。
老肖头站起身,
大家无论是吹的还是敲的还是喊的,都有气无力的,这倒真不是装的,这他娘的是真的饿了啊,这日头都眼瞅着都要下山了啊!
王府里的人就是比普通人家穷讲究得厉害,居然折腾了这么久。
实际上,治丧途中棺椁出现意外,本来就是极为严重的事儿,同时,世子作为将要继承王爵的人,就跟太子要继承皇位前一样,哪怕心里很高兴,但一定要把这种悲痛给发散出来,让大家看见自己的孝心。
同时,朝廷对付藩王的手段当真是五花八门,隔三差五地就给你找茬,棺椁出现意外,被朝廷得知后,少不得又会借此做什么文章,比如世子孝行有亏等等。
最重要的是,世子以及王妃其实都清楚,福王回来时,是没有脑袋的,而他们居然无法得知原因,只是被银甲卫驻滁州城的统领警告了不要多问。
种种缘由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借着这档子事儿,就直接爆发了,所以才拖延了这么久。
老肖头忽然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发抖,
忙伸手道:
“徒儿啊。”
“师傅?”
“搀着我,我这是饿狠了啊,腿肚子都开始打颤儿咧。”
“师傅,我也饿狠了,我腿肚子也在打颤咧。”
“好你个兔崽子,居然敢……”
“不是,师傅,我不是饿的,是这地,在颤咧!”
老肖头愣了一下,仔细感觉了一番,似乎这地,真的在颤的样子。
而后,
老肖头抬起头,
在他的视线之中的前方,
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徒儿,躲开!”
老肖头此时的反应那是相当的快,直接伸手搂着自己的徒儿向一侧滚了过去。
在其身后,铁骑的声音如雷声轰鸣,扬起的尘土近乎将师徒俩给埋了一层。
紧接着,周围传来了尖叫声和惨叫声。
别的,老肖头没听清楚,只听到了一句:
燕狗来啦!
小麻子似乎想要起身,却被老肖头死死地按住了脑壳。
娘咧,
燕人来了?
怎么可能是燕人来了?
三边的兵马完了?
西军完了?
禁军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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