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中秋到王母庙后殿院里的老桂树下挂香囊拜月,在江州是个老风俗了,故而阮家也不例外,江氏早早就命人预备好了马车和随行的人,到时护送女儿过去。待等到家宴完毕,月也已是上了柳梢头,明瑜便与明珮和堂妹明芳一道坐辆马车,春鸢与周妈妈等丫头婆子坐一辆,柳向阳带了四五个护院,出门往王母庙去了。
王母庙就在虹河的虹桥北畔,数年前正德的龙船便是停在此处观佛灯与烟花。今夜桥顶夜穹之上高悬一轮金黄明月,远远望去,桥头两岸灯影辉煌,车马往来不绝,隐隐便可闻喧声笑语。
这母庙拜月不但是老风俗,且对那些大户女孩来说,更是个难得的能正大光明出来游玩的机会,明珮明芳一路之上,都在笑语不停。明瑜虽不像她两个那样兴奋,只她为这一场大水苦心筹划了一年多,如今安然过去,心情自然也好。还特意为这拜月新做了个香囊,里面填了香料桂叶,也照习俗绣了一块小罗帕一并塞里面,以祈福求愿。
江州城里打卦算命的人无数,从前她前思后想,最后相中这胡半仙,倒也不是没缘由的。她晓得这人,不是因为他替人相命相得好,而是前世里在她出嫁前一年十五岁的时候,江州城里出了桩人人知晓的佛门官司。事主不是别人,正是这胡半仙和一个尼姑庵里的师姑。那还是三年之前,胡半仙有日凑巧与自己栖身的破庙附近一个尼姑庵里出来化缘的师姑认识了,二人说起来竟是同乡同村人,自然便亲近了起来。那师姑虽比胡半仙还要大好几岁,只胡半仙还要靠这师姑暗中接济,自然也不计较什么。一个是落魄潦倒,一个是尘思未断,渐渐竟凑到了一处,做了对野鸳鸯,偷偷往来了好几年。不想这一年,这师姑竟不小心珠胎暗结,肚子渐渐大了,被庵里的师太发觉,追问之下,才晓得了胡半仙一事,自然容不下这等玷污佛门的丑事,把胡半仙给扭到了知府府衙,胡半仙被收入狱中,那师姑羞愤之下也自尽而死。
前一世里胡半仙后来的下场到底如何,明瑜自然不晓得。这一世,她只晓得这胡半仙当时已经与那师姑暗中好上了。便是看中他这一隐秘才选中了他,意欲借他之口来代自己说话。只是要叫人相信胡半仙,须得想方设法,先要让他成“铁口神断”。一年之前,恰李家命案发了出来,一下便想到这是个叫胡半仙扬名的机会。
明瑜之所以晓得李大户家中命案的真相,其实也不过是借了前世记忆的便利而已。前世里那谢如春当时其实并未破案,直到第二年,因了那李府的夫人与管家起了嫌隙,夫人怕自己的把柄落在管家手上,意欲谋害于他,被管家逃过,这才狗咬狗地咬将了出来,闹到谢如春那里,一番审问之后,才真相大白。明瑜当时在家偶然听江氏提起过这命案,感喟世人自作虐不可活,一直未忘,此时想到了,这才有了破庙中夜半投信的一事。这送信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向阳。
从她十岁到如今的四年光里,她还在保守着这属于自己的秘密,连春鸢也不知道。春鸢只知道自家这个姑娘心思比别人要重许多,有时候行事也叫她捉不透。但她知道她对自己好,这就够了,她会用百倍的好和忠心来回报。至于柳向阳,他人虽看起来笨拙,这两年年岁渐长,做事也愈发稳重。上两回送的信,都是春鸢交给了他,他收了后,办得妥妥当当而回,大约是口拙的缘故,既没问为什么,更不会去对别人提。
“姑娘,到了呢。”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明瑜听见外面响起春鸢的声音。掀开窗帷看了一眼,见离王母庙大门几十步外,早就有官府派了过来的人围成一圈守着,只放女子进去。似她家这般的马车,也都被拦了下来,俱依次停靠在边上围出的一块空地上。从大门看去,王母庙里灯火通明,女子们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谢家马车也到了王母庙前。守着的张捕头远远看到,忙迎接了过来,殷勤地给引到了预先就腾出来的一块空地上。晓得姑娘与阮家姑娘要好,笑道:“姑娘们来得不早不晚,正好。方才荣荫堂的马车也刚到,就边上这两架,阮家姑娘与姑娘是前脚后步。”
谢铭柔这两年年岁渐大,被谢夫人敲打,举止斯文了些,正扶着个丫头的手下马车,听到此话,转头看了过去,见那辆蟹青毡布马车果然是阮家的,再抬眼朝前看去,正好看到几十步外王母庙大门口明瑜和边上一干人正在往门里去的背影,对谢静竹欢喜道:“阮姐姐她们就在那里。快点,我们这就过去找她们。”说着二人便急匆匆赶了上去,身后的丫头婆子们也忙尾随紧紧跟着。
谢醉桥心中一动,抬眼望去,斜挑着两排灯笼的王母庙大门口,一眼便望到了一个着了松绿衣衫的背影,还未来得及看第二眼,那背影已是消失在了进进出出的人流中。略微出神片刻,转头忽然见自己身边的谢翼麟还呆呆望着大门口,一脸的依依不舍,便伸手拍了下他肩,笑道:“妹妹们想来还要些时候才能出。月色这般好,左右无事,一道去画船坐桥头对酌两杯如何?”
谢翼麟像是回过了神,哦一声,忽然转头笑嘻嘻道:“堂哥,我在此处候着便是。你自己去走走吧。”
谢醉桥见他这般说,也不勉强,便点了下,自己往虹桥而去。拾阶而上,站到了拱顶,一眼望去,见七八里虹河水在明月与灯火映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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