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坐起身,宝儿紧闭双眼,纤直眼睫如受惊蝴蝶的羽翼扑腾不止。她真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居然又感觉到了光线的灼目。温暖得甚至稍微滚烫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皮上,令她兴奋紧张得本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
“啊嚏……”宝儿打了个大喷嚏,寒凉入骨之意从脑门直灌而入,她的大脑从兴奋中清醒稍许,蓦然发觉不对劲。她明明该在柔软暖和的床榻上,怎么浑身上下冷得厉害,并且有湿漉漉的感觉?
一念既起,宝儿勇敢地睁开了双眼。老天爷让她失明半年多,饱尝黑暗的恐惧和对未来的忧虑。她相信上天既然又让自己感觉到了光明的照拂,定然已经原谅了她。
呆滞。宝儿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却吓得再一次紧紧闭上。“幻视幻视,我幻视。”她喃喃念叨,但紧接而至的数个大哆嗦和大喷嚏却告诉她,她没有陷入幻觉中,寒意如针刺骨。
这是个宽敞的广场,四周人来人往,衣冠楚楚。远远近近有不少人驻足,似乎都在看着宝儿。方才只是匆忙一瞥,但宝儿还是瞧清楚了人们眼里的疑惑以及稍许讥讽和鄙夷。由看见的和听到的来判断,她敢肯定这儿不是国外。
给自己又鼓了鼓劲儿,宝儿再度睁开眼,努力镇定。她随莫仲懿出没于各大赌石场所,早就练出一身处变不惊的本领。这是必须的,否则稍有差池也许就会被人发现蹊跷。
不住深呼吸,宝儿的脸色越来越白,不单单是寒冷,更有因此时诡异处境而产生的极度惊骇。她身在这广场中心的喷泉水池内,全身湿透,无论是珍珠白及膝改良旗袍还是外穿的粉红短大衣都在往下滴着水。这不是自己的衣服。宝儿确定,她睡前换好了睡衣,她的干瘦平板身材也撑不起旗袍。
不不,衣服什么的扔一旁,谁来告诉她,倒映在水面的这个陌生长发女孩儿是谁?!宝儿惊怔地盯着水里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同样用惊恐万状的表情瞪大双眼盯着宝儿。
鼻翼翕动急促喘息,宝儿猛然弯腰用双手掬水扑在脸上再拼命地揉搓,似乎这样就能变回以前那个自己。而水面倒映着的女孩儿也发了疯一般地在脸上胡乱摩挲,扯耳朵揪鼻子用力向两边拉拽嘴。
眼里扑簌簌滚落泪珠,宝儿发现这张脸本就不像她刚才想象是化了妆或者干脆戴了神奇的面具。这是一张不施脂粉的素颜面孔,年轻俊秀,瞧着不超过二十岁。水面倒映出少女弧度柔和的鹅蛋脸,修饰过的自然眉形不画而黛,鼻梁挺直,淡粉小嘴泛着润泽的光,黑发垂落身畔。
宝儿双手用力环抱住肩膀瑟瑟发抖,与她面对面的女孩儿同样像受了莫大惊吓一般抱住肩颤抖个不停。微波荡起涟漪,她的面孔看起来因惊恐过度而有几分扭曲。
再也无法忍受这做梦一般的经历,宝儿终于歇斯底里尖叫。水里的女孩儿没有发出声音,却也如宝儿似的将嘴巴张大到极致,眼珠一动不动,直勾勾瞪着宝儿。
“绵绵,绵绵!”一个高亢的女声从远至近。宝儿失神中,直到这喊声在脑后不停响起,她才迟钝回头。
在水池外边急得团团转的年轻女人宝儿同样素不相识,她身材高挑,脸上化了妆,黑色大衣内里穿着露出大半个雪白脯的紫色晚礼服。这陌生的美艳女人瞪着戴了褐色美瞳的杏核眼,脸色刷白,镶钻耳环摇晃个不停。她紧紧捏着手包,盯着宝儿惊急交加地低叫:“绵绵,真的是你!快点出来啊,水里多冷!”
她叫自己绵绵或者是棉绵,还是别的什么?宝儿下意识低头看向水面,没有与女人眼神相触。她更不敢随意开口,生怕惹来祸事。她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本着多听多看多想少说话的原则,她决定缄默,只行动。
“我要快点离开这里,我要去找仲懿。”宝儿心急如焚地暗自念叨,大转身急急向水池另一边走。她脚下也穿着高跟鞋,尖细鞋跟在水池瓷砖铺成的地面滑动,差点又摔倒。
“绵绵,玉丢了让酒店的人帮着找就是,你干嘛自己跳进去?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我怎么向道叔交待?!”女人绕着水池转圈,她行动方便,到底还是截住了换了几个方向试图“突围”的宝儿。上身前倾,她向宝儿伸出手。
宝儿头晕脑涨,试图躲避这陌生女人又还是与她碰面。心里更急,脚下发软,她扑腾坐倒水池里。冰冷池水溅上那女人的脸庞,又冷又怕,不禁花容失色,一迭声让宝儿小心。
原来是丢了玉才在寒冬腊月的时节跳到冰冷入骨的水里。宝儿跌跌撞撞一摔三爬地挪到水池边,觉得自己就要虚脱了。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要想办法脱身才是。用眼角余光打量附近景物,耳边传来人们议论声,她疑窦丛生。这个地方,她好似很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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