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你会这么想了。”李琛苦笑道, “你这条路, 是燕王府铺平的,我也有责任。”
他把少年脸上的泪痕擦干,叶知昀压制不住的一抽一噎, 看着他的动作。
“世子,为什么,明明我做的那些事情……”
李琛摩挲着指节,“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止你?”
他往后一靠, 望着上方,叹了一口气,“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 也是第一回任官外派,你应该听说这件事。”
“下到江南,官员簇拥,把一切都安排得歌舞升平, 可是我独自出城,乡间村庄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一路上所见气煞我也。”李琛脸上的表情很淡,但目光深沉,眼里带着丝丝回忆。
叶知昀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我一查,发现这些官吏搜刮民脂民膏,贪污朝廷粮饷,受贿上级权贵,把百姓潦倒的事态强行镇压下来。他们金银财宝享之不尽,百姓为求生易子而食。”
“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搜集查找他们的罪证,这就像是个无底洞,越查越深,势力之间盘根错节,三十九个大小官员铁证如山,还有一部分没有揪出来。”
李琛道:“我把他们全部收押大牢,先打算给朝廷写份奏章陈明事态再行处置,可是还没有送上去,先帝那边就得到了消息……喝令我立刻回朝,不准再追究。”
“结果丢了官职,江南官员门阀安然无恙,仍旧夜夜笙歌,百姓仍旧为斗米生来死去。”
李琛的眼睛看着他,“你说,我做错了吗?”
叶知昀没有回答,换做一个三岁小儿也知道世子的所作所为没错,可正确的事情总是引人嗤笑,对错只不过是圣贤书,行走在世间都是凡人,任谁也无法撼动分毫。
“潘家揽权怙势,已有谋逆之意,他们和皇权注定只能存一,你的做法打开了互相残杀的局面。”李琛道,“固然现在,朝廷之上危如累卵,但难道继续维持表面的平和,让潘家日益壮大,最后一口吃下皇权才叫对吗?”
“那,”叶知昀低声道,“世子周旋朝堂多年,想要什么样的局面呢?”
李琛道:“所求不多,平衡二字罢了。”
在皇权和潘家之中制衡,现在也正是他所做的事情,可是这种平衡本就保持不易,更别说胡人大军压境,生灵涂炭。
命数仿佛再也不站在大晋这边,内忧外患,狼烟四起,仿佛已经到了倾颓的绝境。
叶知昀不由沉思下去,李琛却拿冰凉的手指的戳了戳他的脸。
没管他的动作,少年继续问道:“那接下来,朝廷是不是要派将领去守……”
“接下来,该用饭了。”
应着李琛的话,大牢里的狱卒给他们送了饭菜,大概是严恒交代过,往常都是馊菜馊饭,这次是一菜一汤,大白馒头冒着热气。
李琛挖了一勺汤,自己喝了一口,再递给叶知昀,“趁热喝。”
叶知昀盘腿而坐,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接过碗,顿了顿道:“世子,还是你喝吧。”
李琛笑起来,抬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是又收回去,“别当成最后一顿饭一样,不然……你喂给我喝也成。”
叶知昀抬眼和他对视。
李琛讪讪一笑,扭头去拿白馒头,还嫌弃道:“牢里吃得也太糙了,幸好来之前,咱们在玉衡楼fēng_liú了三天,正所谓……”
话没有说完,嘴里塞进一口热汤,面前少年正举着勺子。
叶知昀看着他,“还要吗?”
李琛声音模糊地应道:“要。”
又补充道:“其实汤做的还成。”
叶知昀饶是心情沉重,还是被他逗笑了两声。
晚些时候,他用太医留下来的瓶瓶罐罐,给世子换了药。
两天后,狱卒带了一个人过来。
燕王站在门外,他这些时日想必焦头烂额,眉梢眼角都是劳碌的痕迹,目光看向他们。
叶知昀说不出话来,李琛和他爹隔阂甚深,也不吭声。
三人相对无言,许久,燕王朝狱卒摆了摆手,狱卒便将手里的食盒交给他,退下了。
“过来吧。”燕王也不嫌地上脏,坐下后打开食盒,里面竟然是一壶酒,此时此地,不由有几分断头酒的嫌疑。
他取了几个杯子,隔着木栏,叶知昀和李琛在他对面坐下。
“朝中正在处理战事,刘老将军战死北疆,被达奚列斩去了头颅,现在正忙于商议派哪位将领顶上。”燕王给他们斟满酒,自己先喝了一口,“待过两日,局势稳定,你们就能出来了。”
叶知昀如鲠在喉,无声地喝了那杯酒,只觉得无比辛辣。
李琛盯着浮空中的尘埃。
燕王没有提画和徐皇后的事情,而是对叶知昀道:“还记得,元年那会,你第一次到王府,在御书房里见到我,有话没有说完,其实你想问什么,我都知道。”
“殿下……”叶知昀怔怔地看着他,那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最开始丧父失母的他,对待有牵连的一切都存着一股怨气,就连燕王也是,可他明白,在那个风尖浪口救他,已是仁至义尽,不该存着任何怨念。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救下你父亲,还认下了弑父杀兄的楚王为帝,贪生怕死,上交兵权。”
叶知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当时是不明白的,的确想问,现在已经没有疑问了,在其位司其职,燕王殿下有自己的责任,无关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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