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钟,清秋觉得非起床不可了,刚一坐起来,便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依旧又躺了下去。燕西起来,面子上表示甚是后悔。清秋道:“这又不是什么大病,睡一会子就好了的,你只管出去,最好是不要对人说。吃午饭的时候,若是能起来,我就会挣扎起来的。”燕西笑道:“前天没病装病,倒安心睡了。今天真有病,你又要起来?”清秋道:“就因为装了病,不能再病了,三天两天地病着,回头多病多愁的那句话,又要听到了。”燕西听到,默然了许久。然后笑道:“我们这都叫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只管躺着罢,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再给你撒谎就是了。”清秋也觉刚才一句话,是不应当说的,就不再说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金太太见清秋又不曾来,问燕西道:“你媳妇又病了吗?”燕西皱屑道:“她这也是自作自受。前日病着,昨日已经好些了,应该去休养休养的。她硬挣扎着象平常一样,因之累到昨日晚上,就大烧起来。今天她还要起床,我竭力阻止她,她才睡下了。”金太太道:“这孩子人是斯文的,可惜斯文过分了,总是三灾两病的。”说到这里时,恰好玉芬进来了。金太太道:“你吃了饭没有?我们这里缺一角,你就在我们这里吃吧?”
玉芬果然坐下来吃,因问清秋怎样又病了?燕西还是把先前那番话告诉了她。玉芬笑道:“怪不得了,昨天半夜里,你到厨房里去和你好媳妇作稀饭了。你真也不怕脏?”燕西红了脸道:“你误会了,那是我自己高兴到厨房里去玩玩的。”金太太道:“胡说,玩也玩得特别,怎么玩到厨房里去了?”燕西一时失口说出来了,要想更正也来不及更正了,只低了头扒饭。金太太道:“你们那里有两个老妈子,为什么都不叫,倒要自己去做事?”玉芬笑道:“妈,你有所不知。老七一温存体贴起来,比什么人还要仔细。他怕老妈子手脏,捧着东西,有碍卫生,所以自己去动手。”金太太听到玉芬这话,心里对燕西的行动,很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话是玉芬说的,当了玉芬的面,又来批评燕西,恐怕燕西有些难为情,因此隐忍在心里,且不说出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没有玉芬在席了,金太太便对燕西道:“清秋晚饭又没出来吃,大概不是寻常的小感冒,你该给她找个大夫来瞧瞧。”燕西道:“我刚才是由屋子里出来的,也没有多大的病,随她睡睡罢。”金太太道:“你当着人的面,就是这样不在乎似的。可是回到房里去,连老妈子厨子的事,你一个人都包办了。”
燕西正想分辩几句,只见金铨很生气的样子走了进来,不由得把他说的话,都吓忘了。金铨没有坐下,先对金太太道:“守华这孩子,太不争气,今天我才晓得,原来他在日本还讨了一个下女回来,在外国什么有体面的事都没有干,就只作了这样好事!”金太太将筷子一放,突然站起来道:“是有这事吗?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你是听到谁说的?”金铨道:“有人和他同席吃饭,他就带着那个下女呢。我不懂道之什么用意?她都瞒了几个月,不对我说一声。怪不得守华总要自己赁房子住,不肯住在我这里了。”说着话脸一扬,就对燕西道:“把你四姐叫来,我要问问她是怎么回事?”燕西答应了是,放下碗筷,连忙就到道之这边来,先就问道:“姐夫呢?”因把金铨生气的事说了。道之笑着,也没有理会,就跟了燕西一同来见金铨。金铨口衔了雪茄,斜靠沙发椅子坐着,见道之进来,只管抽烟,也不理会。道之只当不知道犯了事,笑道:“爸爸,今天是在里面吃的饭吗?好久没有见着的事呢。”两个老妈子,刚收拾了碗筷,正擦抹着桌子。金太太也是板了面孔,坐在一边。梅丽却站在内房门双垂绿绒帷幔下,藏了半边身子,只管向道之做着眉眼。道之一概不理,很自在地在金铨对面椅子上坐下。金铨将烟喷了两口,然后向道之冷笑一声道:“你以后发生了什么大事,都可以不必来问我吗?”道之依然笑嘻嘻的,问道:“那怎样能够不问呢?”金铨道:“问?未必。你们去年从日本回来,一共是几个人?”道之顿了一顿,笑道:“你老人家怎么今天问起这句话?难道看出什么破绽来了吗?”金铨道:“你们作了什么歹事?怎么会有了破绽?”金太太坐着,正偏了头向着一边,这时就突然回过脸来对金铨道:“咳!你有话就说罢,和她打个什么哑谜?”又对道之道:“守华在日本带了一个下女回来,至今还住在旅馆里,你怎么也不对我报告一声?我的容忍心,自负是很好的了,我看你这一分容忍还赛过我好几倍。”道之笑道:“哦!是这一件事吗?我是老早地就要说明的了。他自己总说,这事做得不对,让我千万给他瞒住,到了相当的时候,他自己要呈请处分的。”金铨道:“我最反对日本人,和他们交朋友,都怕他们会存什么用意。你怎么让守华会弄一个日本女人到家里来?”金太太道:“他们日本人,不是主张一夫一妻制度的吗?这倒奇了,嫁在自己国里,非讲平等不可,嫁到外国去,倒可以作妾。”金铨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国里,为法律所限制,没有法子。嫁到外国去,远走高飞,不受本国法律的限制,有什么使不得?”金太太道:“那倒好!据你这样说,她倒是为了爱情跟着守华了?”金铨道:“日本女子,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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