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家里已吃过了饭,回房换了衣服的时候,就叫老妈子去分付厨房里另开一客饭,送到外面屋子里吃。这时清秋勉强起了床,斜靠在沙发椅上。燕西先是没有留心到她的颜色,以为她对于前天的事,还没有去怀,不理会她的好。后来找了一个鞋拔子拔了鞋,一只脚放在小方凳上,一弯腰正对着清秋的脸色,见她十分的清瘦,便问道:“你真的病了吗?”清秋微笑道:“你这话问得有点奇怪,我几时又假病过呢?”燕西且不答复她的话,只管使劲去拔鞋,把两只鞋都拔好了,还把刷子去刷了一刷。虽和清秋相距很近,并不望着她的脸。清秋道:“这下雨的天,穿得皮鞋好好的,干吗又换上一双绒鞋?换了也就得了,这样苦刷作什么?”燕西这才把鞋拔子一扔,坐到沙发上道:“忙一早上,真够了,我这一换鞋,今天不出去了。”清秋道:“结果怎样呢?”燕西就把大概情形说了一说,又道:“我出了面子来说,总得办好,若不是我,恐怕要出十万,也未可知呢。话又说回来了,就是十万,刘二爷也出得起。我真奇怪,他怎么会有许多钱?”清秋道:“我不说心里忍不住,说出来或者你又会不快活。据我看,他发财是该的,一点不稀奇。这种人高比一点,是我们家的门客,实在说一句,是你们贤昆仲的帮闲。你欢喜小说,你不曾看到《红楼梦》上说的赖大家里,还盖着园子吗?这赖大家里有这样子好,那些少爷哪比得上?”燕西道:“你胡扯!刘二爷是我们的朋友,怎把他当起老管家的来?”清秋道:“据我看,还比不上呢。你想,他终年到头,都是陪着你们玩,有屁大的事情,你们也叫他帮忙。他口里虽有时也推诿一下子,但是实际上,没有不出全力和你们去办的。你们请客,是假座他家,你们打小牌,也是假座他家。还有许多在家里不方便做的事情,都可以在他家里办。若说是朋友,天下有这样在朋友家里闹的吗?若说他是父亲的僚属,勉强敷衍你们贤昆仲。那也不过偶尔为之,出于不得已罢了。现在终年累月这样,那决不能是不得已,要是不得已的话,那就宁可得罪你们贤昆仲,放事不干了。”燕西道:“据你这样说,难道他还揩我们的油吗?”清秋笑道:“凭你这句话,你就糊涂,你们贤昆仲一年玩到头,花钱虽冤,都是为着装面子,明明地花去。若是要你们暗中吃亏,是不可能的。刘二爷那哪揩你们的油?就揩油,又能揩你们多少钱呢?”燕西道:“据你说,他就有钱,也是他的本事弄来的,与我们无干。你怎么又说他是门客帮闲那些话?”清秋望着燕西,不由得微笑了一笑道:“我猜你不是装傻,惟其你们不明白这道理,他才好弄钱。你想,他因为和你们熟识,父亲有什么事,他全知道,得着你们的消息,他要作投机的事,比之别人,总是事半功倍。同时,人家要有什么事,不能不求助于父亲的,又不能不找个消息灵通的人接洽接洽。刘二爷终年到头和你们混,无论他能不能在父亲面前说话,人家也会说他是我们的亲信。他对于外面,就可借此挟天子以令诸侯,要求什么不得?对于内呢,利用你们贤昆仲给他通消息,父亲有点对他不满,你们还有不告诉他的吗?他自然先设法弥补起来。他若是要求得父亲一句话,一张八行,在父亲分明是随便的,人家就以为是金总理保荐了他的亲信,总要想法子给他一分兼差。有了差事之后,他那样聪明的人还不会弄钱吗?他有钱不必瞒别人,只要瞒我们金家人就行了。外人知道他有钱,他是没关系的。你们知道他有钱,把这事传到父亲耳朵里去,哪里还能信他穷,到处给他想法子找事呢?所以他应该发财,你们也应该不知道。”燕西将她的话,仔细一想,觉得很对,因笑道:“你没做官,你也没当过门客,这里头的诀窍,你怎么知道这样清楚?”清秋道:“古言道得好,王道不外乎人情,这些事我虽没有亲自经历,猜也猜出一半,况且你们和刘二爷来往的事,你又喜欢回来说,我冷眼看看,也就知道不少了。你想,他也是像你们贤昆仲一样,敞开来花钱吗?他可没有你们这样的好老子呢。”燕西听了他夫人这些话,仔细想了一想,不觉笑道:“听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清秋道:“这就不敢当,你回家来,少发我一点大爷脾气,我也就感激不尽了。”燕西觉得夫人如此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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