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未歇,蒋妈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向佩芳道:“挺大的一个胖小子哟!初生子有这样的快,我是第一次瞧见呀。”二姨太问道:“孩子下来了吗?”她虽问道,也不待蒋妈的答复,已经走出房来。玉芬听说,便问蒋妈道:“你看见孩子了吗?那模样儿象谁?”蒋妈不曾考虑,立刻答道:“很象七爷的。”玉芬道:“真象七爷吗?那末,你七爷用不着再找别的什么证据了。”说着,又向佩芳一笑。佩芳觉得她这话很是严重,若是传到清秋耳朵里去了,很容易出是非,因之连笑也不敢笑,默然含混过去。玉芬见佩芳不搭腔,觉得她也太怕事了,又是一笑。因外面大家都是一阵乱,玉芬见佩芳有要走的样子,也就先走出来了。走到清秋院子外面,果然听到小孩子的哭声。那哭声很高朗,要照中国人孩子哭声的办法推论起来,这孩子的前途,也是未可限量的。玉芬在院子门外站了一会,却见金太太出来,要闪开也来不及,便向金太太道了一声恭喜。金太太也是忙糊涂了,玉芬是否已经过去看孩子,她并不知道,便微笑道:“虽然没足月分,孩子倒长得挺好的,你看象他老子不象?”玉芬不便说没有进去看,随便地答应了一句,却问道:“祖母应该给小孩取个名字才好。”金太太道:“什么没有预备,我忙着啦,哪有工夫想到这上面去。”玉芬笑道:“我倒想到了一个名字,叫小秋儿怎么样?”金太太笑道:“夏天出世的孩子,怎么叫秋儿?”玉芬道:“他母亲不是叫清秋吗?学着他母亲罢。”金太太正要到自己屋子里去找东西,对于这句话,也没有深考,就走了。恰好燕西跟着走过来,把这些话都听见了,他笑道:“为什么不学父亲要学母亲呢?”玉芬倒不料他会突如其来的,这时候出现,便笑道:“凑巧这话是你听去了。但是我说的,不过是一种笑话,并不见得就能算数。”燕西道:“虽然不能算数,这个理由可不充足。”玉芬笑道:“说笑话还有什么理由?有理由就不是笑话了。”玉芬说到笑话二字,嗓子格外提得高,似乎很注意这两个字似的。燕西本就知道自己和清秋结婚以后,玉芬就常是表示怨色的。而且她说话,向来是比哪个也深刻。在今天这种情形之下,正是她有隙可乘的时候,这几个笑话字样,不见得是无意思的。当时便笑道:“得了!算我是笑话就得了。”他说了这句,也不再和她辩论,就到金太太屋子里来。
金太太到她后边屋子一个收藏室里去找了许久,找出一个玻璃盒子来。这盒子里面,收着两枝很大的人参,放在桌上,隔着玻璃看到,整枝儿的摆着,都不曾动。金太太揭开盖来,取了一枝,交给燕西道:“这一枝就给你罢。”燕西道:“这也不过要个一钱二钱的,泡点水给她喝就是了,要许多作什么?”金太太道:“你心里就那样化解不开,多了不会留着吗?从前你父亲在日,和关外政界上朋友有什么往来,就免不了常收到这个,收惯了我也看得稀松,谁要我就给谁。现在我清理着,也不过五六枝了,再可得不着了,要拿钱去买的话,可得花整把的洋钱呀。无论什么东西,有的时候,总别太不当东西,将来没有的日子,想起才是棘手呢。”燕西领了母亲一顿教训,也不敢再说什么,很快地回房去。到了屋子里,只见清秋睡在床上,将被盖了下半截,枕头叠得那样高,人几乎象坐在床上一般。倒也看不出她有什么痛苦。她见燕西进来,含着一点儿微笑,将胸前的被头按了一按,两手将孩子捧出来,和燕西照了一照。在屋子里收药包的日本产婆,却插嘴笑道:“真象他父亲啦。”燕西也是一笑。这时屋子里不少的人,都给燕西道喜。但是说也奇怪,燕西对于这件事,总觉难以为情似的,因为人家道喜虽无法避免,却也不愿老是道喜下去。把人参切了一点,分付李妈熬水。自己就收拾了一副被褥,让老妈子送到书房里去。笑对清秋道:“我到外面,至少要睡一个月了,你这屋子里,总得要一个人。还是添一个人呢?还是就让这里两个人来回替着呢?”清秋道:“我本来就没有多少事,不必添人了。”燕西道:“我看还是和你母亲通个信……”清秋连忙皱了眉道:“今天夜深了,明天再说罢。”燕西也就不说什么,到了外面书房去了。这样一来,燕西心里倒很是欢喜,这一个月以内,无论怎样地大玩特玩,也不必想什么话去遮掩清秋了。
这天晚上,金太太到清秋屋子里,来了不少的次数。见清秋总没提向娘家去报喜信的话,知道她是有点难为情。等人散完了,才假意埋怨着说,大家忙糊涂了,都没给孩子姥姥去送个信。清秋道:“夜深了,知道了,我妈也是不能出来的。”金太太道:“这件事,说起来还要怪你,你为什么事先不通知你母亲一声呢?”清秋对于这句话,却不好怎样答复,只得答道:“我也料不到这样快的。”她说这话,声音非常之低,低得几乎听不出来。金太太听了这话,觉得她是无意出之,或者真是不足月生的,这也只好认为一个疑团罢了。到了次日,金太太见燕西夫妇,依然未有向冷家通知消息的意思,觉得再不能听之了,便让陈二姐坐了车子到冷家去报信。陈二姐是个会说话的,看见冷太太,先问了好,然后才说:“我家七少奶,本来还有两个月,就替你抱外孙子啦。也不知道是闪了腰是怎么着,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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