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场景,陆禾不禁想到那次她下值在街边被分桃断袖的谢彬纠缠,宜阳帮她解围,她二人在车上心猿意马地谈天说事,车架一阵颠簸,眼见宜阳要往后倒,而她身后正是摆着青瓷果盘的食案,陆禾忙上前揽她,岂知宜阳也拽着她的衣袖,两人滚到铺着赭黄地毡的地上,她被宜阳压在身下,还莫名其妙地与她唇齿相触。
陆禾也不知时至今日,她与宜阳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那次的一记吻仿若一把钥匙,“卡塔----”一声扭开,推开房门,宜阳好似无师自通,偷亲她的伎俩使得越发登堂入室,而她却由起初的排斥渐渐变作后来的无可奈何,乃至现下的一点点揣在心底的欢喜。
陆禾瞥了一眼被忽视了许久而面如死灰的胡来彦,又往后退了一步,脊背抵着冰凉的石壁,喉间滚了滚,低声道:“两日未洗浴了,脏得很。”
陆禾这话倒是提醒了宜阳些什么,向她急问道:“除了手,还伤着何处了你再忍忍,池良俊已去宫里请御医了。”
已不知该说宜阳什么好,想埋怨她因小失大,却自觉出师无名。待在牢房中到了夜里,冷风纷纷从石墙间隙灌入,凉飕飕地直往人骨子里钻,被冻了一夜,陆禾已不觉得冷了,她的太阳,就在眼前。
陆禾嘴角挂着抹笑意,两只浅浅的梨涡微微漾起,宜阳捏了捏她的脸蛋,嗔怪道:“还笑----疼傻了不成?”
胡来彦在旁看得心里满是疑惑不解,这俩人的关系未免好得过头了,师生之谊?
牢房的栅栏外满满站着狱卒,皆是方才拦阻宜阳不力而惶惶不安的神色。
胡来彦眼角飘过去扫了一眼,挑出个平日机灵懂事的,使了使狠厉的眼神,那人立时领悟,借着前头几个人高马大的遮掩,悄摸摸地溜出去了。其余人等也颇觉此处是个是非之地,一个个地皆作鸟兽散。
宜阳好端端地在茂州守陵,前阵子虽是染恙了,皇帝着实动过念头召她回京,可后来又被几个大臣缠着,近来皇帝自个儿也身子不好,被缠烦了也只得将这念头压了下去,转眼间怎会松口令她回来?若无圣意,她守陵期间现身在此,可是抗旨不尊了!
懿慈皇后入主东宫,那些个或是神似或是形似的人物都如皮影戏般从皇帝心里退下舞台了,再扫除宜阳这一颇为通晓皇帝心思的障碍,何愁大事不成?
宜阳自是并未将胡来彦抛诸脑后,非但没忘掉还在心里寻思了一阵要如何泄火。
胡来彦脸上浮现的阴险狡诈的笑容没能逃过宜阳的眼睛,她自石床上长身而立,冷笑一声,道:“胡大人好生威风,对一个朝廷三品大员滥用私行前可有正经名目拟本上奏了?”
陆禾不知池良俊在书信上是如何告知宜阳的,女扮男装的身份已为胡来彦知悉的事宜阳又是否清楚,胡来彦此人褊忌阴贼,稍不留神就得掉入他的圈套中,她不由轻唤了一声:“殿下……”宜阳回头看她,陆禾摇摇头,虽不说话,暗示她勿要插手的意思已极为明显。
“拟本上奏急些个什么?”胡来彦胸有成竹,捻须一笑,“殿下与陆大人----不对不对,是温家大小姐,殿下与温家大小姐看着情深厚谊,莫非不知她的身份?”
宜阳心里本在犹豫不决,胡来彦这话如三昧真火一股股地往她心里添柴架火,气都不打一处来。向陆禾轻轻看了一眼,走近几步,欺身贴近,唇瓣附在她的耳畔,低声道:“我只后悔,往日为何不将他杀之而后快。”
陆禾听得心里咯噔一跳,约莫猜到宜阳要做些什么,胡来彦深受皇帝宠信,又是鲁王党羽里的中流砥柱,若是宜阳意气用事将他杀了,后果不堪设想!
又惊又忧,疼痛也忘了去,陆禾不知哪来的力气提手将她拽住,加重语气喝道:“不要胡闹!”
话音刚落,五感清醒,指骨间的剧痛猝不及防地狠狠撞进骨髓里,疼得她浑身一颤,将牙关咬碎才好歹忍住闷哼,轻喘着气,眼睛通红,道:“你相信我,我不会轻饶了他,我已有万全之策。你若胡闹……”宜阳定睛看她,眸子里满是心疼与认真,陆禾低下头去,声音微颤,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你若胡闹,我便不理你了,一句话也再不与你说。”
宜阳仍在看她,即便陆禾低着头,仍察觉到她的目光与往日一般灼热又温存,笼在自己的上方。半晌才听她轻笑一声:“我理你,你与我说两句话好了。”
陆禾被她这话弄得喉间一梗,竟有些哭笑不得,除了先生离世那日外自己第一次向她发火,软绵绵地就给对付过去了?
胡来彦几乎气得头冒青烟,这俩人如胶似漆地纠缠许久,何曾将他放在眼里了?
在希夷园被池良俊硬生生拔掉一撮头发,鬓间还秃着一块,他对宜阳可还存着满腔怨气无处可泄呢!
宜阳入京后先与池良俊会了一面,从他那儿顺手拿来一把匕首,虽比不得她自己的削铁如泥,但想来砍杀一个人业已足够了。
“胡大人掌管刑部多年,奏本疏议想来极是拿手。”宜阳面上带笑,向胡来彦走去,拔了匕首,手起刀落,白光一闪就自他的衣襟割下一块布料,布料摊平压在石壁上,又将欲往外逃的胡来彦给拽了回来,朝他膝弯狠狠踹了一脚,令他跪对石壁,抓过他的右手,割破食指,似笑非笑地向他道,“淳祐二年湖州溧阳县知县温振道贪墨渎职一案的详情,如实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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