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冥君忘记了一处细节:存雪固然能在天人两界来去自如,但他无法靠近大神木。书怀从神木那头直达天宫,就是想利用它来隔绝存雪,顺便在天梯附近等待常来遛弯儿的风仪。
平时就很少有天神会用到天梯,书怀在大神木旁坐着,遥遥望向云端的琼台宝殿,他不清楚哪里住的是天生神,哪里住的又是人仙,按这种方式来分门别类,他觉得有一些可笑。
“怎么突然来了?”一个女声在书怀背后响起,缥缈得像是和他隔了悠远的时空,“现在你还无法将我放出去。”
“我能力不足,或许还要借助存雪的力量。”书怀轻声回答,“只能多委屈您一段时间了。”
与他对话的那位正是天帝慕华,她已在神木中被关了二百余年,但声音依然和从前一样平和,听不出有任何焦躁或是不耐。外界的时间流动,似乎没有对她造成影响,书怀能想象得到,待她从神木幻境中走出,一定还是当年的模样。
“听风仪说,我那儿子如今长得一表人才,令你一见倾心?”慕华戏谑的声音从大神木中传出,带有兴致勃勃的意味。风仪那个家伙,果真又在慕华面前添油加醋,他说的话天帝不常回答,但绝对能听得见。
书怀被她这番话噎了一下,竟想不到要如何应对,风仪那样说其实也没什么错,但还是有些偏离事实。
见书怀半晌不开口,慕华轻笑一声,便将此事揭过,继而询问墨昀为何不来看她。
“您在神木里藏了二百多年,也不出个声,我们起初都不知道您就在这里,我以为您……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他实情。”书怀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背着我去找北海龙女打听,从那之后就总想来这里看看,只是眼下人间大乱,他跟着我到处跑,找不到时间来天宫,况且存雪又一直盯着我们----他不是不想您,这次他没过来,是我自作主张。这段时间他太过劳累,我离开冥府的时候,他尚未睡醒,我舍不得叫他,想让他睡个安生觉。”墨昀受伤的事,慕华应当不知道,书怀有意隐瞒,不愿让她过于担忧。
他前半段说的那些情况,慕华当然知道,她笑了两声,轻言慢语地对书怀解释:“神木幻境与世隔绝,那道屏障最近才略有松动,我也是前些时候,刚刚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照慕华这么形容,神木幻境实在是破得很,连和外界通讯都无法做到,初代天帝修建这个地方,也不晓得究竟有何意义。
“墨晖和您在一起吗?”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书怀连忙问道,“他可还好?”
天帝沉默片刻,才回答他的问题:“不太妙。”
这个不太妙是怎么个不太妙,书怀没来得及追问,天帝也没来得及解答,神木之中忽然安静了,而远处正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书怀精神一振,知道自己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墨昀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荡荡,他以为自己眼花,然而伸手一摸,发现那里确实是空的,书怀不在他身边。小妖王茫然地环顾四周,觉得屋里似乎还少了点儿东西,但他一时没有发觉到底是什么不见了,直到晚烛跑进来找长明灯,他才恍然醒悟,是桌上那盏灯没了。
如果是存雪或者风仪偷走了灯,那冥君不可能不发现,他也不会毫无察觉,墨昀打了个哈欠,告诉晚烛那灯大约是书怀拿走的,这人昨夜在梦里还念叨着要找人把金丝解下来,今日说不定就是去忙活这件事。
可他心中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书怀这是找谁去解金丝了?他挪到木桌旁边,伸手去抓那只玉盘,突然发现上面的金色丝线已经崩断,连带着那颗如火又似血的红宝石也变作了碎块。
这火烧不断剑斩不断的奇特金丝,居然就这么被毁坏了,墨昀怔怔地望着玉盘半晌,心间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门板被轻轻叩响,书怀抱着长明灯出现在门外,晚烛惊喜万分地拿回自己的灯,看向书怀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些钦佩,她提着灯高高兴兴地跑走了,也许是去找雪衣玩儿。
“你找谁去了?”墨昀紧盯着书怀,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不同。
还真叫他给看出来了:此人视线游移,躲开他的目光,也不肯回答他的问题,这完全就是心虚的表现。书怀这种行为勾起了墨昀以往的记忆,先前他就瞒着小妖王,死活不说天帝和墨晖的关系,更不告诉对方桃木剑身上的奥秘,墨昀本以为他不会再说谎了,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遇见个什么事,他还是选择隐瞒。
“你究竟去找谁?”墨昀一把将书怀拖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书怀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又听见墨昀逼问道:“是去找我母亲,还是去找风仪?”
小妖王本是随口一说,没成想书怀脸色变了,看来自己起码说中了一个。墨昀又盯着书怀看了会儿,后者终于受不了了,将实情和盘托出:“我先前只是猜测天帝在神木幻境之中,后来听慕幽说她果真在里头,就顺着天梯过去,和她聊了几句,看你睡得香我就没叫你,下次一定带你过去。”
那倒是还好,墨昀松了口气,结果又听见书怀絮絮叨叨:“然后我在那等风仪……”
“等?”小妖王磨了磨牙,想咬他一下来出气,“你们何时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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