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刚转过前院回廊,忽见远处屋檐下石阶上有人影坐着,远远的李星洲就看清了是谁。
“怎么不去睡觉。”
“冷,一间院子,一个人,睡不着。”
那自然是起芳,毕竟他们共同历经生死,在南方战场从泸州到苏州,一路杀出来,李星洲怎么都不可能看错。
他走过几步,在她身后站住。
“王爷见过走南闯北,飘零无根的女人吗?”她问。
“见过,很多。”再后世,他确实见过很多厉害的女人。
起芳不说话,然后一笑,“我其实不想那样,可现在起家只有我和父亲,起初还抱有一丝希望,就是你跟我说人是会变的,可后来我发觉你骗人。”
“哈哈,我哪里骗人。”李星洲在她旁边坐下来,冰冷的石台阶冻得屁股一疼,差点跳起来,问她道:“你不冷啊!”
“不冷,堂堂平南王还怕这冷?不会不如我一介小女子吧。”她讥讽。
李星洲一咬牙,忍着坐下,只感觉股间瞬间透心凉。
“你还没说我怎么骗人了?”
“我爹在泸州迷着炼丹修仙,到京城又忙着攀附上位,都是一样,都痴迷得不理任何人,可这两件事也都一样,都是不可能成的事。”起芳说着苦笑。
“修仙炼丹成不了,他想上位也是,皇帝让他来京城,无非不放心他,因为南方叛乱,其实泸州也有份,这样的形势,他怎么可能上外。
他以为我两个哥哥战死,为泸州而死,为江山社稷而死,皇帝就会相信他.....
可哪有那么简单,只怕事到如今,记得大哥起永东,二哥起瑞的,朝廷上下只有王爷了吧,我说的对不对?”
李星洲哑口无言,起永东,起瑞一死,起家衰落是注定的,可谁会记得他们是为江州而死,为天下而死呢?别说满朝文武还有皇帝,就是百姓也会很快忘记。
“至少......你不是还有一个夫君吗,不算孤家寡人。”李星洲安慰她。
“咯咯咯.......”起芳笑起来:“王爷真是无情,我不是早说过,五百两银子买来的读书人,那也叫夫君?
我要的只是身份,有了身份,我爹死后我才有机会把原本起家的东西拿过来,大哥二哥不在,起家不能也没了。”
李星洲能听出她言语间的压抑、孤独、寂寞、无助......
“有时我倒很羡慕那个小姑娘。”黑暗中,她不着痕迹的偷偷摸了摸眼角,然后笑道:“她爹是何昭啊,开元府尹,未来宰相,即便她不出声,也有无数臭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前仆后继。”
“咳咳.....”李星洲尴尬道:“你这是含沙射影。”
“哼!”起芳吸了吸鼻子:“不过我知道自己不是她,所以我明白好处不可兼得,有舍才有得。
是人都会妄想十全十美,名声、财富、权力、地位、男女之爱,全都收揽怀中。”
她摇摇头,“我爹不是何昭,也不是王越,有些东西对我而言遥不可及,我并不嫉妒,只是有时会找人发发牢骚,比如现在,因为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可以找谁。”
她回头一笑,笑得有些凄苦勉强:“所以我向来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可能得到什么.......有得必有舍不是吗。”
李星洲静静听着她说,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南方战场的功臣,如蜀之诸葛,汉之萧何,大军粮草补给,后勤事务,几个月大仗下来都是她在负责,她大哥被丁家所害,二哥战死沙场,这本是莫大名声,赫赫功劳。
可.....可她是女人。
她一切的不公,全源于她是女人,功劳也好,名望也罢,与她无缘。
甚至是名声......她若是男子,为家产随便买个小妾算得了什么,可她是女人,她要么放弃父辈留下的所有家产,要么找个过门的女婿。
她肯定痛苦的抉择过,事关名节,而这个时代,名节对于女子几乎等同于命,是一把能把她们锁死,直到窒息,没有钥匙的锁。
她肯定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梦中情人,可她没有权利追求,要么是梦想,要么是她和两个死去的各个苦苦维系下来的家业,二者不可得兼。
理想与现实,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最终她被迫屈服现实,五百两买了个充数的过门夫君。
上天唯独对她如此不公,她拼了命,搭进自己家人,剩孤零零一人,最后没有战功,没有机会,只有支离破碎的冰冷,和向冷酷现实的无奈妥协,一切源头无非她是女人。
李星洲拍拍她的肩膀:“如果有朝一日,天下是我的天下,我把淮化府交给你。”
她呆了一会儿,然后也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表示平等:“王爷可别乱说话,以后不能兑现,对你人品有损,虽然你人品本来就不怎么,也要学会珍惜啊。
再说......别给我多余的梦想,小女子现在什么都能有,就是不能有梦想。
一个四方漂浮,无根无家的女人要是有了梦想,就会不够冷酷,不够无情,不够心狠手辣,那样很危险.....可别一不小心就把你在苏、泸两地的生意断送了。”
“送来就送吧,我欠你的,天下欠你的,不止你,还有你哥。”
起芳幽幽叹气:“王爷,虽你人品不怎么样,这次出去,可别死了。
你王府里的人从不正眼看我,我明白,因为我一个招婿的女人,天天赖在你家不走,没羞没臊。
我爹也不理我,他天天忙着巴结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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