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闪动,照亮了闫老太太涂满了沧桑的脸。皱纹像一条条蜿蜒的河,从她紧闭的双目旁流淌开去,散落到鼻翼、耳根、嘴角,将一张脸填得满满当当。
丫鬟们给闫老太太抹脸擦身,又换上了一套干净透气的衣服后,就退下去了。闫青城细心将她的头发梳顺拢好,这才将帏帐放下,走到外间屋子。
赵子迈坐在桌边,面前的茶却是一口没动,见闫青城出来,他忙站起身,问道,“伯母没有大碍吧?”
闫青城冲他摇头道,“没事,暑气伤身,现在已经睡着了。”
“伯母看到它了。”赵子迈转入正题,蹙眉看着闫青城,“而且,她还颠三倒四地说了些话,什么‘是他不是他’的,我虽听不明白,却总觉得这件事或许不像它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闫青城眼中一亮,“母亲的意思是,它不是襄贞?”
“可不是她又能是谁呢?我思来想去都理不清楚。”赵子迈眉间的愁思起身,他的脸白得像瓷片,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他用手费力地抠着桌沿,指节绷得发青,“子迈,有一个人曾撞破了大哥和翠筠的私情。”
***
“灵山卫,灵山卫,几度梦里空相会。未曾忍心搁下笔,满纸都是血和泪。灵山卫,灵山卫,一草一木皆憔悴。闻说灵山高千尺,难觅一朵红玫瑰。灵山卫,灵山卫,多少情系天涯内?日日空见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灵山卫,灵山卫,一年一度寒星坠。遥望去年星在北,今年寒星又是谁?”
嘉言手里抱着一捧花,哼唱着襄贞新教给他的儿歌,穿过层层院门朝里面跑去。几个陪同的小厮跟在他后边,边擦汗边一叠声地叫着他的名字,追得气喘吁吁。可他却故意要捉弄他们,脚下的步子不仅没有放慢,反而更快了。
“才放了这么一会子风筝你们就累了,真是不中用。”他回头看着几个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咯咯笑着转了个弯,眼睛滴溜溜一转,瞅准一间鲜有人来的别院,“哧溜”钻了进去。
那院子原来住着个戏班子,后来因为几个来听戏的宾客为着其中一个角儿起了几场冲突,闫白霖未免生事,便将戏班遣散了。而这间院子,也就用来摆放一些很少用的杂物,平日里极少有人进来。
嘉言藏在戏台上的柱子后面,一边极力忍住笑,一边探出半个脑袋偷偷摸摸朝院门处看。他听到“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便赶忙蹲下身子,摒着气不动。可是追他的那几个小厮似乎没想到他会躲到这里来,竟一个接着一个,鱼贯经过院门朝前跑去,一会子功夫,脚步声就再听不到了。
“这几个傻子,就这么跑了?”嘉言脸上露出失望神色,他嘟着嘴从戏台上跳下来,将手里的花捻碎了几朵,随意丢在地上,重重叹了口气。可是下一刻,他忽的又高兴起来,眼角眉梢皆洋溢着喜悦,“对了,我去找小叔叔玩,他今天刚从外省回来,一定给我带了不少新奇玩意儿。”
想到这里,他将残破的花枝掷在地上,毫不怜惜地从上面踏过去,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哼起了那支歌谣,径自朝院门的方向走去。
谁知歌声一起,离戏台最近的那间房中就传出了“嗵”的一声脆响,似有什么东西被撞落到地上。嘉言一愣,遂回头朝那间屋子望去:窗子被一只高大的橱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一丝缝隙也不留。
他看着那扇将屋子完全与外界隔绝开的窗户,心中慢慢爬上一缕疑惑:遮挡得这么严,在屋里找个东西都费劲吧。可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一闪,就飞快地掠过去了。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玩”远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更别说是这么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小事。
于是嘉言麻利地抛下那稍纵即逝的疑惑,转头就欲离开,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它牵扯住他的身体,也将他的思绪从别处拉了回来。
那声音属于闫予池——嘉言的父亲。
它很粘腻,还带着缕陌生的温柔,让嘉言心头的困惑不由地又加深了一层。
他说:“弄疼你了吧?”
嘉言眨眨眼睛,又一次将目光投向那扇被橱子遮挡住的窗户:怎么父亲伤到谁了吗?可若是把别人弄伤了,他为何还能用这种语气说话,虽然愧疚,但似乎又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夸耀。
嘉言想不明白,踟蹰间,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带着他朝屋子走去。他的步子迈得很轻,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似乎在被一种天生的却又未曾破土而出的东西指挥着,做贼一般挪动着脚步,一点点朝那间屋子靠了过去。
直到另外一个声音传来,他方才定住了,不过这时,他已经来到门边,眼睛距门缝不到半尺。
“唔。”
另外一个声音没有明确回答闫予池的问题,只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嘉言身子一凛,差点脱口叫出那个名字:翠筠,翠筠姐姐?她为何会和父亲一起,在这间昏暗的屋子中?不仅如此,她还被父亲弄伤了......
他看着面前的那道夹缝,身子不由地又朝前一凑,将眼睛贴了上去。
翠筠正在系扣子,系完自己的,又去帮闫予池。她的手指很软,平时服侍嘉言穿衣的时候是很利落的,可现在,她和闫予池说笑打闹着,那扣子竟像永远都系不完似的。
嘉言忽然不想再看了,他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种想吐的感觉。
他捂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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