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里灯火通明,炭火旺盛的火盆环置帐中,将整座大帐都烘烤得温暖无比又少有烟气,帐中许多人只着单衣犹不觉寒。
当然,这样的条件也并非所有将士都能享受到。尽管代北道大营物资仍然充沛,但既然驻扎边地,物资方面自然也要惜量使用。
像是取暖所用的柴炭自然也是能省则省,将领们自是足量供应,剩下也只有军中精锐战卒能够限量享受。
至于那些外围的蕃胡仆从军们,如果本身准备不够充分,那连基本的营帐遮蔽都不能满足,有的甚至需要宿窝雪窟,忍饥耐寒。
当然,也并不是因为大唐在苛待他们。唐军每作征发,军资与战利品方面也会有所回馈,但也绝不可能发放到每一个胡卒手中,其中绝大多数便被他们各自首领、酋长们给克扣起来。
那些胡酋们对待本部族人少有体恤关照,只当做是给他们换取富贵的资源。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养了这么多闲力又有什么用。
也正因为唐人财大气粗,肯于分润好处,尽管垂拱以来,大唐边事方面日渐低迷,但每作征发,仍然不乏胡虏响应仆从。
如果站到突厥那边,打家劫舍看似过瘾,但突厥能够给他们的好处实在微乎其微,恶战于前、残羹分食,如果战果不够丰富,他们本身还有可能沦为突厥洗劫的目标,风险实在太高。
所以只要大唐边境形势还能稳得住,那些少民寡众的蕃胡们,还是出来,此际正和心意。
于是他也愤然起身,劈手将手中杯盏砸在李多祚身上,同时大骂道:“大军是战是走,自有大总管裁决,岂有你蕃奴妄自置喙余地!自卖骄勇,贪功不恤,我大周将士性命难道是你谋功之资?诸将齐聚一堂,大总管尚未发声,你这蕃奴便先勃然咆哮,将大总管典军之威置于何地!”
薛怀义听到这一番话,顿时也坐直了身躯,抬眼望着李多祚不悦道:“让你发声了么?”
“卑职失礼,但卑职以为大王所论撤军之由实在有失偏颇……”
“住口!”
武攸宜继续怒声道,同时给不久之前约见的苏宏晖打一个眼色。
苏宏晖见状,便也连忙起身下令将一些中层的军官并诸胡酋引出帐外,不让大军上层矛盾广为人知。
待到众人撤出,帐中只剩下十多名总管一级的高级将领,契苾明便又开口说道:“卑职请两位大总管宽恕李将军失礼之罪,今次行军所征召边胡仆从,多有李将军故旧相识,此番若无功而走,诸仆从不得犒奖,李将军恐负故旧,一时情急……”
他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顿时便将李多祚挤兑到更加尴尬的处境中。
虽然契苾明所言也是事实,李多祚乃是出身东北的名将,而且也曾在黑齿常之麾下奋战在与突厥作战的一线,与境域周边诸胡都有着不错的交情,今次如果不战而走,那些胡酋们少了讨要封赏的理由,总归是要不满的。
但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可如此直白的一解释,便显得李多祚是为了关照那些胡酋们,所以无顾大军眼下的困境,一意孤行的希望大军继续留驻于此。
在诸军总管看来,这些胡族仆从们无非是游食边塞的秃鹫罢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们的诉求又怎么会成为决定大军去留的理由!
薛怀义一时间也是大怒,指着李多祚怒声道:“给我把这触犯军威、犯上媚下的贼胡拘押下去!不得我令,不准解禁!”
李多祚心中虽然委屈,但见自己已成众矢之的,一时间也不敢再多作争辩,只能老老实实受缚退下。
武攸宜本就将李多祚视作一个潜在的威胁,眼见借着薛怀义的权力这么轻松就搞定此人,心里也觉欢喜,于是又拍手道:“大家群策群力,赶紧拿出一个撤军的细则吧。”
在他口中,这件事俨然已经成了不需要再做讨论的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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