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义的死,并没有给整支代北道大军带来太大的影响,毕竟他这个所谓的行军大总管,本身在军中存在感就不高,营事军务悉委几名行军总管代劳,本身是生是死,对大多数将士而言,并没有太深的利害关系。
当然,这仅仅只是表面上看来,究竟各营将士心里面是怎样的感受,这一点谁也说不清楚。薛怀义哪怕再怎么可有可无,但毕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行军大总管,突然就这么被处死,多多少少还是让人狐疑不定。
契苾明等将领们,眼下也只是尽力通过营规约束部伍,极力杜绝军中出现什么串结的苗头。他们各自虽然都有一定数量的心腹将士,但相对于整支大军而言,比例非常的小。
所以在除掉薛怀义之后,他们也需要武攸宜这样一个人物在名义上节制全军,才能将局面堪堪控制住。但在总管一级的高级将领们还没有达成共识之前,已经不敢再让大军贸然出行,担心行军过程中,或就会出现不可控的变数。
于是,整支大军眼下只能暂时留驻在并州北部这一片区域中。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过往这些年朝廷征讨突厥并非一次,或朔方、或代北,并州几次作为大军的前进基地,自然也就有一些配套的基础设施,诸如营盘、牧区之类,使得大军不至于露宿荒野。
但是,没有了薛怀义这个名义上的主帅,武攸宜本身对代北道大军影响力也不够强,再加上神都政变的消息已经在高层将领之间传开,这出来商讨大事,契苾明与曹仁师联合起来虽然势力不弱,但也不敢肆意用强把持全军。一旦打破眼下这种僵持,使得消息完全泄露出去,那真是谁先动谁先死。
几人商议一番,也没有一个成熟计略,于是契苾明便心事重重的离开中军大帐,准备返回本部营区。
可是当他离开中军营地后,其心腹部将突然入前低语道:“禀大将军,卑职在外等候之际,偶闻中军将士私议大将军之所以与建安王同谋诛杀薛怀义,是为了外投突厥……”
契苾明听到这话后,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继而更觉手足冰凉,心知这流言若扩散出去,足以将他置于死地!
他下意识准备返回中军,想要跟曹仁师商讨此事,可是走出几步后,却又蓦地顿足。他与曹仁师虽有默契,但也绝对达不到性命相托的程度,更不知该要如何说服曹仁师相信他绝无外逃之心,若再折返回去,怕要自投罗网。
契苾明自然没有外逃的打算,他虽然出身蕃部,但祖辈便已内附,父子两人都娶李唐宗室女,骨子里便将自己视作一个唐人,本身早已经习惯了在两都的生活,又怎么可能再想返回塞上过那种居无定所、茹毛饮血的生活!
更何况,神都政变对他而言也影响不大,政归李唐后,他甚至还有可能凭着这一层外戚的身份更得重用。说他打算外逃突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但契苾明心意如何是一方面,在这样敏感的情势下该要如何取信别人又是一方面。流言将他与武攸宜捆在一起,又有诛杀薛怀义的事迹在前,在一些外人看来,未必没有这样的可能!
想了想之后,契苾明意识到是自己近日表现过于活跃,而且统率的军众最多,所以才引发了一些人的敌意与恶意针对。
但意识到这一点,契苾明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恶意针对者或许担心直接激怒了他,所以在传播流言的时候还能稍作克制,先在服从性更高的中军进行传播,可如果他真敢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这流言转瞬间可能就会全军皆知。
契苾明一路心事重重的返回本部营地,先将一部分亲信召来,安排在自己营帐周围,又下令全营戒备,将士们统统不许与外界沟通。
但他清楚,仅仅只是封锁全营也只是坐以待毙,他必须要进行自救!外逃是不可能的,别说他根本舍不得放弃如今拥有的一切,就算横下心来有这样的想法,麾下众将士们也绝不会跟他走这样一条黑道。
眼下各种消息,都还是私底下的传播,契苾明也意识到自己想要活命、乃至于保住现有的权势,就必须要与朝中强权人物产生深刻勾连。
皇嗣?
武氏诸王被杀,皇嗣出宫监国,毫无疑问乃是神都城这场政变的最大胜利者。
但契苾明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一则他与皇嗣并没有什么密切的往来,突然这样宣称,未必能取信于人。二则皇嗣作为神都政变最大胜利者,军中肯定也有多路总管已经心向皇嗣,暗中传播流言者可能就是这一批人,想要借此瓜分他的军势。
雍王!
雍王是宗枝少壮,也是神都政变主持者之一,敢作这样的险搏,可知雍王志向雄壮。而且雍王虽然骤大一时,但是根基仍浅,自己如果先向雍王示好,雍王应该不会对他视而不见。
就算眼下雍王的势力还影响不到远在并州的代北道,但这路大军最终还是要返回神都,只要自己能够咬紧牙关的宣称与雍王关系匪浅,其他总管也不敢对他下死手的整治!
像是武攸宜,被契苾明伏兵围在帐内,生命遭到威胁时,下意识喊叫出来也是雍王名号。既然流言也将他与武攸宜扯在一起,而他也的确说不清,那不如索性同作一声,向雍王靠拢!
契苾明刚刚有了这样的决定,突然部将又冲入帐中禀告道:“将军,朝廷使者已经抵达了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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