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过月光了。
她衣衫褴褛,在黯淡的光里透着粗糙的红,她手中提着的剑很薄很轻,像是一截长长的匕首,她的身体同样很轻,像是漂浮在一片虚幻的海水里,而她掠过时空气震动,水纹般的轨迹一如长长的尾羽。
她时常相信,女人的恨是最容易点燃的柴火。
她握着剑,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无数次在梦中见到过的场景。
深夜、古宅、大火,打翻的铜釉色油瓶,撞断的栏杆,火光吞没的池塘,举着半人高盾牌的士兵,守在大门前拿着酒葫芦仰头痛饮,身子小山般巨大的大髯首领。
这是她无法挣扎离去的噩梦,噩梦里的修罗穿着重甲向自己走来,大宅里冲天而起的焰火被他慢慢走来的身影吞没,他手上宽大的剑还在滴着血,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不知道那血是父亲的还是母亲的,亦或者是其他的家眷,仆人。
她害怕得说不出话,心脏像是盛满了冰,只要稍微一握,凉意便会冲破心扉麻痹她的全身。
她睁大了眼看着他,想要求饶,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着,陆嫁嫁知道宁长久受伤,所以她干脆不动,握剑直面对手。
她们同时睁开了剑目。
女子望着陆嫁嫁那微红的绝丽脸蛋,心中微动,哪怕同为女子,她也觉得沉醉,只是这种沉醉让她想要拔出剑,在她的脸上划下一道疤痕。
他看着那缠绕在她腰间的手,冷笑不止:“好一对狗男女,都这般关头了,竟还缠绵在一起?你身为天窟峰的峰主,若是此事让满峰皆知……呵,瞧你的容貌,外面的弟子们怕不是还以为你是个冰山仙子吧?”
陆嫁嫁沉默不言,盯着眼前的女子,目光落到了她那道伤疤上,陆嫁嫁心中闪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旋即寒声道:“你是冰容?”
“冰容?”女子迟疑了一会,才笑了起来:“我自己都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没想到你居然知道。”
陆嫁嫁过去从没有见过她,她入门之时,冰容便已在寒牢中关押了好几年了。
但她曾经听师父无数次念叨过她。
说她如果不疯,便会是自己最好的师姐。
可她疯了,师父疯的时候有人将他拉回来,但这位师姐疯了,铸成的大错却已不值得别人再拉她一把。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陆嫁嫁心中震惊,她明明亲眼监督着寒牢的修复和禁制的立下,当日隐峰大乱冰容都未能逃出,那之后当然了起来。
她的衣裳漂浮在水面上,像是一朵雪白的睡莲。
她的下裙浸透了寒冷的池水,湿冷地贴紧在纤长的大腿上。
她的长发同样湿漉漉地披下,遮掩着她的身躯,此刻她的容颜变得极静,静得幽邃,月光下的身躯似最好的美玉雕琢而成,也似最好的宫廷画师呕心沥血之作,这般欺霜赛雪的美丽里,冰容看得痴了,恨不得将她的肉身劈开,占据这副诱人的皮囊。
但她感应到陆嫁嫁的气息已陡然变了,先前那个在自己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像是此刻才真正出鞘,她所展露出的寒芒让自己都要退避三舍。
冰容却没有畏惧,反而更激起了战意。
能再酣畅淋漓地出一次剑是自己毕生的夙愿,更何况是这样的对手呢?
冰容想起了自己杀死的那个男子,那个男子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源自于当年的心软。
杀他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妇人之仁,哪怕再让她选一万次,她也会杀死他,她享受那种杀死良善之心的快感,虽然这也成为了她之后失陷于心魔劫中的关键。
她原本以为,那是她此生最满意的一剑。
但如今,她的精气神再次攀升到了顶点,她相信自己可以斩出很强很快,自己都挑不出瑕疵的剑。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再次出剑。
天上的明月被夺取了颜色。
两人的中央,寒池卷起水龙,淹没了她们。
这果然是冰容最满意的一剑,任何方面都让她无可挑剔,哪怕是如今的陆嫁嫁,在面对她这一剑时,也只做到了平分秋色。
但她还是死了。
她死于侧面刺穿咽喉的一剑。
那是宁长久的剑。
虽然他知道陆嫁嫁下一剑也可以杀死她,但他不会给冰容任何反击或者通风报信的机会。
冰容呆呆地看着前方,眼中的火渐渐熄灭,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寒池里,鲜血晕染开来。
陆嫁嫁垂下了剑,轻声道:“转过身去,我换衣服。”
宁长久没有回应,他在砍出那剑之后,身子直接坠到。
陆嫁嫁轻声惊呼,她这才发现宁长久的后背已然被鲜血浸透,剑痕极深。
她再顾不得什么,直接冲过去扶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她低下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立刻驱散心中的念头,为他疗伤,但他的后背本就血肉模糊,强渡真气只会使得伤口更加撕裂,适得其反。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也未浪费时间去寻其他可以渡气的窍穴,而是直接俯下身子,花瓣般的红唇印了上去。
弟子性命攸关,自己只是为他疗伤。
唇瓣相接,真气如水渡去时,陆嫁嫁是这样想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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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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