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菡瑶唤他上前,伏在公案上,在他耳边微声说了两句话:“你前儿不是刚收了五十万两?曹织造派人送的。昨天我放你一马,拿这银子抵了吧。”
马知府冷汗涔涔道:“是。”
银子虽好,性命更重要。
见马知府空手转来,众人都奇怪:怎么没给银票呢?
有人就问为什么没批。
李菡瑶道:“批了呀。”
众人便看向马知府。
马知府忙道:“李姑娘让下官去湖州府城李家铺子去提钱,这里没现银票了。”
他倒会掩饰。
李菡瑶含笑不语。
段存睿隐隐明了。
后来,所有要银子的官员,李菡瑶或跟他耳语一阵,或者另指出解决途径,很少再给银票。
至此,众人才明白:李菡瑶并非银子多的没处使了,也不是不会治理军国大事,厉害着呢。
赵朝宗不用说,再受震动。
段存睿看着堂上的少女,满心复杂,因为他从李菡瑶批的两笔款项看出:李菡瑶眼下最重视的一是水患,二是养兵——两项都深谋远虑;民生她也没落下,她已经下令免农税三年,这是最好的休养生息政策。
就说养兵,拿三百万去养靖海水军,除了笼络军心外,还有她顾全大局的胸襟和气魄。
段存睿不由真心敬服她。
事毕,李菡瑶宣布散场。
因她还有些事要跟一干属下交代;赵朝宗也有事,比如给王壑传信,将江南的局势告诉王壑,还有事叮嘱段存睿等官员,双方便约在码头会合。
李菡瑶叫上方勉和刘诗雨,一齐到欧阳家密议,欧阳薇薇受伤了,再者她家正办丧事,自然要迁就她。
火凰滢和魏若锦也来了。
李菡瑶令他们守住霞照,殷殷嘱咐和铿锵激励之言,也不消一一细说。其中,李菡瑶特别告诫方勉:“你可知我最大的实力来自何处?”
方勉道:“请姑姑赐教。”
李菡瑶道:“工人!”
她环视刘诗雨等女,郑重道:“江南几十万的工人,这才是我的底气和实力!刘姐姐、欧阳姐姐,我为你们争取了江南织造局的差事,用意在此,希望你们能整顿、治理好江南的纺织行业,令工人们民心归附。”
二女坚定道:“定不负姑娘所托!”
李菡瑶又看向火凰滢,道:“火姐姐,我已免农税三年,希望你能尽快肃清吏治、安定民心。”
火凰滢亦道:“请姑娘放心。”
李菡瑶再看向魏若锦,道:“魏姐姐,女学也罢、男学也罢,都交给你了。小妹相信姐姐。”
魏若锦微笑道:“定不负所望。”
李菡瑶再转向方勉,道:“方勉,你若能将这些工人整合训练出来,成就即便不能超越大靖四灵,也将超越方家第一代忠义公——你的曾祖父!你切记与火姐姐、欧阳姐姐、刘姐姐同心协力,把霞照经营成江南第一重城,切不可因为她们是女子而有所轻视、不信任她们。”
方勉肃然道:“请姑姑放心。”
李菡瑶见他神情严肃,还算重视,倒也满意,只可惜那一声“姑姑”听着有些刺耳,然她也无暇挑刺了。
交代毕,李菡瑶当即告辞。
她还要去太平工坊一趟。
昨天擒获的俘虏都押在太平工坊,几万人,李家的仓房全都关满了,还征用了附近的民房。
众人陪她出来,也是送别。
走在游廊上,方勉仿佛玩笑般问李菡瑶:“姑姑与我见面不过两日,就把这几万工人、几万俘虏,外加许多美女托付给侄儿,就不怕侄儿有异心?”
李菡瑶停下脚步,转向他。
方勉迎着她,看进她眼底。
廊下柱子底下,左右各放了一盆暖房培育的玫瑰,长势十分旺盛,那枝头竟攀到柱子栏杆上了。
李菡瑶探手掐了一朵又大又红又香艳的玫瑰,顺手就要往火凰滢头上插,结果发现火凰滢戴着乌纱帽,没地儿插,举着那花顺势一转,给刘诗雨簪在头上。簪罢,头略后移,端详一番,赞道:“花美人更娇。”
刘诗雨欣喜笑道:“谢谢姑娘。”
众女也都笑了。
李菡瑶这才对方勉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然这并非我用人的全部。我从不信绝对的忠心。你们也别盲目忠心。譬如有一天我倒行逆施,你们怎还能对我忠心?必要反我。我有自己的用人方式。你若心怀不轨,想试试我的手段,只管来试,搭上性命前程莫后悔。”
方勉忙道:“侄儿绝不敢试!”
他绝不敢当这是玩笑。
他相信李菡瑶真有手段。
李菡瑶笑道:“算你聪明!”
方勉瞟一眼落无尘,心微动。他是知道李菡瑶此行去北疆的,李菡瑶当他们是心腹,将真正的行踪都告诉了他们几个。眼下他不忌惮落无尘,却担心其他。他便道:“临别之际,侄儿也有一句话告诫姑姑。”
李菡瑶问:“什么话?”
方勉认真道:“姑姑如今身系江南、牵系天下,不比从前仅是李家少东了,此去切莫对人轻易许下终身。姑姑的终身,还要等天下安定时,再择良婿。”
众人听后都收了笑容。
他们都领会了方勉的用心:怕李菡瑶此去北疆,跟王壑或者张谨言有了情感瓜葛,不仅对他们正图谋的大业不利,对她自己也不利,因为这很可能是一场无果的付出,情感被伤害还是轻的,很可能会毁了大业。
大家都看着李菡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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