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东华门的慈庆宫,是紫禁城中最直接受到大内夜市喧嚣波及的院落。
作为未来的皇太子寝宫,一门之隔竟属喧场,各宫各局的宫娥、太监们往来杂沓,形成了天启王朝以前,大明帝国从未有过的一道风景线。
自万历四十八年八月朱由校登基以来,便一纸诏书宣告组建大内夜市,专为紫禁城各宫、监、局交易之所。
起先,由于天启皇帝年幼,皇后也未遴选,内市的喧嚣、繁闹,根本没有影响到任何人,也便就此保留下来。
直至今日,帝国皇长子朱慈燃年满一周岁,却还迟迟不会说话,群臣为之轰动,纷纷上疏,请罢内市。
大臣们的说辞,是慈庆宫外内市,触怒了历代居住于此的先太子魂魄,降怒于本朝皇长子。
为皇长子朱慈燃日后能成为一个圣明、贤德之君,三分之二的大臣于近日例行朝会时联合劝谏,请罢内市。
刚从朝会回到西暖阁的朱由校,烦躁异常地蹬飞两只明黄脚靴,坐在龙椅上,他实在想不通,这些大臣,为什么如此喜好管帝王家事?
“皇爷息怒,不过是在东华门旁设一内市,慈庆宫眼下又没有太子居住,大臣们纯属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听完身旁内侍这话,朱由校冷笑一声,抬眼看去,道:
“朕以前没有见过你,是今日刚调来乾清宫的?”
那太监见皇帝留意,仓皇跪在地上,匍匐说道:
“奴婢是得了乾清宫管事牌子王公公的荫赠,才能到乾清宫来服侍您老人家的。”
“皇上恕罪…”
“这么说,你是私底下与王朝辅接触,走了后门?”朱由校听见这话,倒也觉得十分有趣。
做皇帝这几年,见到的太监无论大小牌子,无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眼前这个,居然如此老实。
“你这倒是实话实说,叫什么?”
“奴婢王承恩!”
小太监说完,朱由校倒是又留意了他几眼,不过很快也就将目光收了回去,淡淡道:
“念你诚意自首,姑且饶恕了你这一回,叫王朝辅来。”
“谢皇上不杀之恩,奴婢告退。”王承恩心下一紧,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待他走出暖阁,朱由校的目光瞥去,轻轻一笑:“这就是后来陪着朱由检殉国的那个太监么…”
历史上,王承恩能做到那个位置,若说完全是个老实的人,朱由校不相信,单说他能到乾清宫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绝对不是简简单单能做到的。
而且,据说这王承恩还是魏忠贤死对头王安的门人,现在却出现在宫里,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这面相老实的太监,已经改换门庭,投了阉党。
想到这里,朱由校嘴角上扬,向空荡荡的西暖阁中淡淡说道:“去查查他的底细。”
随即,侧殿中出来一名较事,抱拳行礼,转身出了西暖阁。
说起此回罢内市之议,是因朱慈燃一周岁而起,在这件事上,满朝文武异常齐心。
除了一些铁杆帝党,其余三分之二的文臣,就连魏党官员都加入联奏的行列,还是由内阁首辅韩爌牵头。
韩爌那可是个老滑头,自叶向高被诛,这位继任的内阁首辅就鲜少在重大场合表露甚么态度。
能让他挑头干的事儿,基本上是整个朝廷的意见了。
韩爌上奏称,内市与太子东宫相隔太近,一来被墙外百姓听见,有损皇家威严,二来亦于大内禁地安防有患。
其实,这次文臣们的联奏,是很有道理的。
朱由校负手立于窗边,时值天启二年的冬月,寒冷孤日,窗外咧咧北风,暖阁内的宣德炉激烈燃烧,却是温暖如夏。
朱由校回到座位上,拿起笔又放下,反反复复,索性撂了笔,转身去看早已干枯的那颗老山参。
他还记得,这是辽地一名女孩用她那双稚嫩双手辛辛苦苦挖出来的,相比那些百姓,这点纠结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怎的,天启皇帝打了个寒噤。
刚刚被传唤前来的王朝辅,赶紧起手将一半的殿门关上,捧着地上的暖手炉过来,恭声道:
“殿下,一冷一热,当心受风。”
朱由校抬抬下巴,授意他起身将炉子拢在自己脚下,轻声道:
“那个王承恩,他都与朕说了,是你叫来的吧?”
提起这事,王朝辅就恨不得将王承恩给一脚踹出去,往日挺聪明的牌子,怎么到了圣上眼皮子低下,就蠢笨如猪了。
上下打点这种事儿,早就是不成文的秘密,当初王朝辅升任乾清宫的管事牌子之职,也是魏忠贤见这小子有点能耐,才引进过来的。
不然,王朝辅这辈子也见不着天启皇帝一面。
天启皇帝如此圣明,这点小九九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当时朱由校叫王朝辅念奏疏,他表现得机灵,也就留下来了。
同样的机会摆在王承恩面前,这小子没抓住也就罢了,居然还将自己给拉下水了,早知道,就不叫他来了!
王朝辅闻言,当即跪到了地上,哆哆嗦嗦道:
“皇上,这是奴婢犯了条例,惩处奴婢吧…”
见状,一直心绪烦闷的朱由校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挥手示意他起来,问:
“朕什么时候说过惩处你了?”
“你这个管事牌子干的还不错,有你伴身伺候着,朕舒服,放下一百八十个心。”
王朝辅喜极而泣,连连磕头,“咣咣”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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