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朝会。
皇极殿上,君臣四目相对,在这大明权利的中心,气氛却冷冽的仿佛边疆风雪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朱由校冷冷环视阶下,见诸臣中半数都穿着多年前的破烂补丁朝服前来,未发一言。
下面的每个人,都好像心中有着千头万绪,迎来皇帝冰冷的目光后,几乎都选择了垂头躲开。
唯有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铮然昂头,与朱由校四目相对。
他的脸上充斥着不正常的潮红,似乎心中对眼前的皇帝,含着无边的不满。
“平日里你们不是总嚷嚷着朕鲜少视朝吗?”朱由校冷哼一声,“怎么,今天都哑巴了?”
“献俘大典那天,朕怎么和你们说的?”朱由校声色俱厉的斥责道:
“朕说,你们每人只拿一些出来,就足以让皮岛军民吃上半年,甚至出来,高声道:
“陛下要治诸臣不为边军献粮之罪,那臣倒要犯颜问问陛下,灾区百姓流离失所,比起岁饷数百万的边军,哪里出来为高攀龙辩解。
“当初陛下没有问过我等臣僚的意见,擅遣客氏出宫,又为这邪秽之女出银置办酒楼。这件事,陛下是不是也要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听了这话,魏忠贤心下一凉,给客氏银子让她办酒楼,那特么不是自己的事儿么?
这些狗娘养的,居然连这都能怨到皇爷头上。
“去岁,陛下力保熊廷弼经略辽东,如今数月已过,城未复,沈阳已失一次!”
“失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臣敢问陛下,若沈阳再失,熊廷弼该当如何处置!?”
方才沉默无言的东林诸臣,此时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慷慨激昂的奏请陈年旧事,客氏、熊廷弼,都成了他们自保的牌子。
待诸臣声音稍弱,御史江秉谦清了清嗓子,出列喊道:
“辽左大军既溃,复再任城,无堪大用,辽东经略熊廷弼丧师辱国,依律当诛!臣恳请陛下主持大局,明正典刑!”
话音落地,半数文臣伏跪在地,齐声道:“臣等恳请陛下主持大局,明正典刑!”
“熊廷弼,依律当诛!”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魏忠贤,发觉事情不对,神色变幻起来。
这东林党人怕是已经知道皇帝这次要拿高攀龙开刀,结成了一股绳,顷刻之间,在震怒的皇帝面前,再度掌握了局面。
朱由校望着阶下诸臣,片刻后,惨淡的笑了。
这天底下最大的罪人,好像是一直在勉力维持大明的自己,而眼前这些,一个个都是不世出的英杰。
“熊廷弼失沈阳之罪,朕自会亲自责问,倒是你,食君之禄、担国之爵,除了弹劾封疆大吏外,全无丝毫作为!”
说到这,朱由校复又冷笑几声:“江秉谦,你一味背公私党,真以为不知道吗?!”
魏忠贤正在心急,在他看来,今日之事,皇帝明显落了下风。
那些东林党徒互相包庇,皇帝见法不责众,这是要柿子先捡软的捏。
可东林党能同意吗?
以魏忠贤对他们的了解,皇帝放过高攀龙,要拿江秉谦下台阶,他们非但不会同意,还会变本加厉。
那个时候,要是皇帝还一意孤行,恐怕要铸成大错!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锅,自己到底背还是不背?
几乎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下定决心,向大学士顾秉谦打了个眼色。
皇爷曾与自己说过“有朕在”,那么今日,就是自己向皇爷说,“有奴婢在”的时候了!
就在东林党以为得意时,顾秉谦大步出列,揖身道:“臣弹劾御史江秉谦!”
这时,满朝的目光都由皇帝的身上,转向了这边。
且听顾秉谦静静道:“禀皇上,都察院御史江秉谦,系高攀龙门生!”
只这一句揭露,掀起了轩然大波。
门生救座师,甚至引起了半个朝廷的争相附和,且不说皇帝是不是要真的问罪,只这一条,东林结党,便已坐实!
东林党私下里谁都知道,可真正被抬到明面上来当成“结党”,还是从顾秉谦这一句揭露而起。
可以料想,顾秉谦坐实东林士子、官员结党的事,将会在大明文政两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他本人,又会被全天下所谓的“清流”们黑到何种境地。
诚然,顾秉谦此番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在朱由校看来,这才是此刻他需要的臣子。
魏忠贤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侍立,见东林党人劝谏顿少,心中一块大石已然落地。
今日,皇帝赢了。
皇极殿上寂静了半晌,朱由校冷笑几声,随后捡起一份东林党人上的奏疏,瞥了两眼,即厌恶的扔到阶下。
“乾纲独断,朕未尝不想独断,可但凡朕有圣谕,你们哪次不是推三阻四?”
朱由校掌击御案,猛然站起,扫视诸臣,大声道:“你们,可真是朕的好翰林,好学士!”
一番话下来,东林党人再无一句可说。
这时,沉默半晌的顾秉谦复又上前,劝道:“禀陛下,法不容情,江秉谦、高攀龙二人论罪当诛!”
话音落地,兵部侍郎崔呈秀等曾被说成“阉党”的文臣们纷纷出列,齐声道:
“臣等请陛下降旨,诛杀江秉谦、高攀龙二人,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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