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忠海很快就听明白了,可以打,但是不能占据不走,不管怎么样,明面上九州终归是日本的底盘,这是幕府给到的底线,当下便笑道:“日本人多地窄,土地贫瘠,我天朝富有四海,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将军若是担心这个,不如想想将来通过天朝贸易,能够获得多少好处。”
德川吉宗有些无奈,见宁忠海威逼利诱的手段耍弄得极为熟练,只得苦笑道:“本将军何尝不愿一改日本目前贫瘠之现状?只是日本积贫已久,本将军虽努力推行改革,可是依然无法彻底洗刷前朝颓势。”
对于日本历史已经有一定了解的宁忠海,自然能够听明白德川吉宗的意思,其实还是在怪罪前面几任德川将军,给他留下的一个摊子实在是太烂了。
在德川吉宗之前,第七代将军德川家继继位时只有五岁,而且在位三年便已经夭折,因此没什么锅,再之前第六代将军德川家宣,同样也是在位三年,并不能做太多的事情,真正问题还是出在第五代将军德川纲吉身上。
德川纲吉虽然在位二十九年,可是一直都厮混在大奥里,在大奥干政的情况下,国家财政急速向尊皇崇佛方向倾斜,并斥巨资翻修破败的皇陵宫庙。除了这些之外,德川纲吉还建立侧用人制度,致使幕府机构膨胀,俸禄激增,像柳泽吉保这样的侧用人,一人独领役俸7万石,而像柳泽吉保一样由藩臣入幕府的侧用众,共有五百多人。
在这些弊政的影响下,原本就十分脆弱的幕府财政陷入了彻底的崩溃,金银矿早已不堪敷用,而且因为对外贸易的缘故,白银还处于长期外流的状态,可以说国事艰危从那时就埋下了种子。
德川纲吉为了解决通货严重不足和财政赤字的问题,实行了一次元禄货币改铸,也就是将以往的旧币(庆长金银币)回收重熔,改铸为十六种元禄-宝永金银币,并以法定面值等值兑换,不管新旧币的成色或重量差异如何,像一枚庆长小判金等值兑换一枚元禄小判金。
可问题是,幕府虽然把百姓当成傻子忽悠,可是百姓也不傻啊,特别是对于那些商贾而言,自然能看出德川幕府的花样,实际上这一次改铸就是捞钱的活动,因为新铸的元禄-宝永金银币较旧币在本质上贬值了近一半。
从这次改铸之后,幕府虽然获取了大量的铸币税收益,可是百姓对其的信任也大大降低,还驱使一些投机商人兴起伪铸之风,即将高成色的旧币私自熔化,私铸成低成色的新币,然后混入到流通中,导致金银比值剧烈波动,使得幕府威严彻底荡然无存。
在这件事之后,德川纲吉因为其世子,也就是年仅5岁的德松病死,从而对佛法深感兴趣,并在日本和尚隆的影响下,发布了生类怜悯令,相当于现在的动物保护法,特别是严禁杀狗,亦不得食用狗肉,以至于民间送了一个外号“狗公方”。
对于德川纲吉的功过,作为后辈的德川吉宗自然不好去评价,但是要说他心里没有怨恚之意,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就像德川吉宗继位之初,就废止了德川纲吉创建的侧用人制度,就是一种无声的批驳。
“元禄时期所造成的财政困境,也不是那么好跨越的,但是将军大人若是想要有所改变,可不能继续饮鸩解渴了。”
宁忠海夹起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他能够感觉到鱼儿应该是快要上钩了。
果不其然,在不讨论萨摩藩问题后,德川吉宗心里的戒备下降了许多,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轻声道:“贵使的意思是,要重新设立币制?”
“对,没错,幕府在元禄时期实行改铸,想要成功本身就是痴心妄想,因为当时完全就是竭泽而渔的意思,通过对货币的强行贬值来获取利益,这种事情可一可二却不能可三,否则天下都将会大乱。”
宁忠海毫不客气地揭开了幕府脸上的遮羞布,将屁股老老实实露了出来,因为这就是幕府在处理财政问题上的常规手法,实际上若非宁楚的出现,以德川幕府目前的财政情况,最多再过十年左右,德川吉宗也会下令改铸新币,以缓解财政困境。
德川吉宗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愧之情,他也不需要为前面几任将军的做法羞愧,只是开始揣测起宁忠海的用意,凝声道:“使臣倒是了解不少,只是本将军也很好奇,既然使臣说这些,莫非已经有了解决之道?”
“没错。”
宁忠海终于揭开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将军大人,以幕府目前的问题来看,其实最大的原因是缺少一笔巨大的可利用资金,无法彻底开发其他地域的资源,而这个钱虽然将军拿不出,幕府也拿不出,可是天朝能够拿出来。”
德川吉宗眼里闪过一丝质疑,在他看来,天朝有一句名言还是很有道理的,那就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宁楚也不会白白帮助自己。
“若是贵国愿意借钱给弊国,那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弊国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宁忠海却是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元和一枚银元,呈递给了德川吉宗,笑道:“其实很简单,贵国金银比值不等,以致于被他国套利甚多,说明贵国发行货币本身就存在很大的漏洞,若是想要规避这一点,不妨使用本国货币,由本国中央银行被背书,即可保证铸币之利,又可平衡经济。”
“什么,用天朝货币?这样一来,弊国国体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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