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林母子三人回到三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更天。
文氏哭了两场,精神上又受到了一定的冲击,此时已是十分疲惫了。因此进了房间后,她便对一双儿女说:“天色不早了,谨之明儿还要上学呢,快回去梳洗歇息吧。”
谢谨之恭敬行了一礼,便告退了。谢慕林多留了一会儿,问起文氏:“原来娘跟杨姑父也是自幼相识吗?方才你和姑姑姑父聊了好长时间呢。”
文氏微笑着点头道:“我和老爷,还有你姑姑姑父,都是孩提时便认识了,时常在一处玩耍。后来你外祖父去世,我被接入谢家抚养,你杨姑父正拜在二老爷门下,于书院就读,恰好与老爷做了同窗,两人性情相投,时常到家里来做客。只是后来各人年岁渐大,有了避讳之处,我与你杨姑父才见得少了,老爷与他却是常来常往的。老宅那边的客房,一年里倒有半年是你杨姑父在住。那时候我们几个都当他是兄长一般敬重,谁都没想到,二老爷竟然会把你姑姑许配给了他,倒也是郎才女貌,匹配得很。”
谢慕林听得疑惑:“娘这话是不是太夸张了?杨家不是在湖阴县城吗?杨姑父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书院离县城更近,离老宅却远,杨姑父为什么要借住在我们老宅,却不回自个儿家里去住?也不住在书院里?”
文氏叹了口气:“这说来就话长了。你杨姑父……原也是个苦命人。”
杨意全幼年父母双亡,被伯父接回家中抚养,供书教学,还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最后连婚事也是杨老爷做的主,出面与谢泽川商量定下的。杨意全如今有举人功名,有爱妻有儿女,家有恒产,生活富足体面,未来还能执掌一座有名的书院,前程似锦,可以说,都是多亏了这位伯父。
只不过,杨老爷自己也有儿女,他在侄儿身上用的心思多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便有些疏忽了,杨夫人为此很是不满,杨老爷的几个孩子,更是心存怨怼。杨意全跟本家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微妙的。
杨老爷眼下在扬州城为官,虽然只是五品同知,跟谢璞没得比,但在湖阴已经是极体面的身份了。如今他带了一个儿子和几个堂侄、族侄在任上,家族也因他这官职,得了不少明面上与明面下的好处。杨夫人留在老家看守家业,照看其他儿女,一家人心里都有默契,不想再让杨意全沾杨老爷的光。但在杨老爷和外人面前,他们还是要维持一团和气,绝不会叫任何人挑出错来的。
杨意全少年时,伯父已经任了外官,让他留在家乡随好友谢泽川读书,他便留了下来。可杨家是这样的情形,本家那边的人,又怎会真心照看他?明里暗里的没少给他添堵。那时他又还未有功名在身,更不曾定下亲事,还受了伯父大恩,根本没法向外人诉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日子便过得可怜巴巴的。谢璞、谢梅珺与文氏三人与他青梅竹马,见状便忍不住伸出了援手。
本来是谢梅珺央了父亲同意,收留杨意全在家中暂住的。那时书院还未建好学生住宿的地方,外地来的学子都在县城中自行赁屋。杨家本就在县城,若杨意全在外租房,倒象是打杨家的脸似的,所以只能借口师长欣赏他这个学生,召他来家做个入室弟子。不过,后来谢梅珺婚事不顺,引起了闲话,杨意全怕连累了她的名声,便与谢璞商量了,改搬到后者家里去了。等到竹山书院建好了学子们的住处,他才算是有了能安顿下来的地方。
谢慕林听得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家对杨意全亲近岳家全无意见,分明是杨老爷那边的利益更大,杨家人生怕杨意全会来抢,所以巴不得他跟谢家更亲近呢。而能做主的杨老爷,又因为与谢泽川生前是好友,支持侄儿继承谢家的书院事业,自然也会认为他多孝顺岳母一些,是应当应份的了。
文氏多年不见杨意全,只知道他与谢梅珺夫妻恩爱,妻贤子孝,除了科举路走得不如谢璞顺外,样样都是顺心如意的。如今提起杨家的事,她也只是为杨意全感叹一声,倒没觉得对方有多惨,顶多觉得杨家的人太短视而已。不过她也提醒了女儿:“这些事,你别在外人面前提起。你哥哥他们,我也嘱咐过,别问杨家如何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将来若见到了杨家人,可千万别露出异样来。”
杨家因杨老爷与谢泽川是好友的关系,平日里与谢家人也多有往来,一年里总会碰上几次面,逢年过节也少不了礼尚往来。文氏带着孩子们回乡,肯定也要跟杨家人打交道的。她提醒孩子们杨家与杨意全之间的纠葛,是怕他们不知情之下,会说错了话,但如今大家都知情了,就更不能露出异样了。
谢慕林表示明白。别人家里的八卦,她听听就好了,又怎会蠢到在公众场合议论呢?
要说她不会在自个儿屋里说吗?
谢慕林辞了母亲,回到自己的木槿院中,婆子们已经烧好了洗澡水,梨儿也将干净的衣裳准备好了。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把头发洗了,便穿着轻薄透气的夏季睡衣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窗前吹风晾头发。
翠蕉将一小盆冰块放在桌面上,梨儿在窗下点燃了驱蚊的熏香。谢慕林再回头看一眼卧室里刚刚挂上的水墨纱帐,终于有一种,自己确实是官宦人家千金小姐的感觉。
翠蕉笑着说:“京里的大宅,地窖里原本存了不少冰的,也不知道抄家的人是怎么弄的,全都化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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