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太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抬下船来的。
这是谢慕林为防她中途闹夭蛾子不肯上岸,特地嘱咐过下人的。谢老太太临下船时,确实有过退缩的意思,但被丫头婆子们往轮椅上一按,终究还是没能反抗成功。等到她上了岸,珍珠与何婆子仍旧不让她起身,而是推着轮椅走,比抬起来要省力气些。
谢老太太也瞧见谢慕林在茶摊子上跟人说话了。不用多想,她也知道那定是谢家族人。定睛细瞧,其中有几个她看着还有几分眼熟呢,好象是侄儿辈的,甚至有一个的老娘曾经与她有过争执,对她很是不客气。
谢老太太有些怵,担心自己做了十几年老诰命,还要被个乡下泼妇当面指着鼻子骂,连忙缩起了脖子,把自己藏在厚实的防雨斗篷里,觉得还有不足,又拿帕子挡在面前,侧过头去,不想见路上遇到的行人,免得有谁说出不中听的话来。
然而这一路平静得让她意外。
走在她前头开路的婆子只有两人,沿路也没少向认得的谢家角居民行礼问好,但没谁问起她们后头轮椅上坐着的是谁。
她们甚至还遇上了宗房的谢谨方之妻胡氏带着婆子出行,只有谢慕林上前与她见礼,攀谈了两句。关系如此近的堂亲晚辈,同样没有问起谢老太太,自然也没有见礼,仿佛她完全不存在一般。
等到谢老太太看到文氏带着谢映芬谢涵之与宛琴站在新宅大门口处迎接她为止,她就没遇到一个理会她的人,就算起初心里有些庆幸与放松,次数多了之后,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了。
这算什么?一个人认不得她这个多年未归的三房主母,难道还能个个都认不得?他们摆明了就是无视她的存在,不把她放在眼里,真真是岂有此理!
谢老太太憋着一肚子气,见了文氏也没好脸色:“行了,在这里装什么孝顺样子?真有孝心,不会到码头上迎我么?!”
文氏有些讷讷地:“老太太,若我带人到码头上接您,族里的长辈们看到肯定要问的。您不是……不愿意与族人相见么?我也是担心会惊动了别的房头……”
这话谢老太太确实说过,因此她没办法驳回来。可是一想到自己被所有人都完全无视了,心里又是一肚子的气。谢氏族人,怎么就不能放下身段,忘却往事,恭恭敬敬地对待她这个三品高官之母呢?!为什么就非要把往日恩怨挂在嘴边,记在心里,为什么就非得捧涂氏与宋氏的臭脚,却无视她的尊贵?!
谢老太太气得涨红了脸,却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慕林也懒得等她发话,直接道:“外头风凉,赶紧把老太太抬进后院去吧。”
文氏闻言,连忙就要招呼下人动手。谢老太太却气呼呼地道:“用不着你们!我又不是瘸了腿!”说起便撑着轮椅两边把手站了起来,自行走上台阶,蹭蹭蹭地迈进了大门。
文氏、宛琴与珍珠、何婆子连忙跟了上去。
谢慕林不慌不忙地命马路遥家的带领下人们将轮椅和行李等物抬进门内,交代管家去安排众人,方才带着小弟小妹们往后院走去。
谢映芬小声问她:“二姐姐,老太太今儿又为什么事发火了?太太不是都照足她的吩咐做了么?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慕林笑笑:“老太太是既想要威风排场,又不想见到族人的脸色,不想应酬族人。可如今族人们不来扰她,她又嫌不自在了。简单来说,就是爱挑刺,爱为难身边的所有人。我们淡定应对就行了,只要有道理,老太太再生气,也怪不得我们什么。”
谢涵之小声说:“就怕她老人家生气,会气出个好歹来。”
谢慕林笑笑:“你们放心,老太太的身体硬朗着呢,又见惯世面。这种程度的小事不算什么,对她老人家不过就是毛毛雨而已。”
谢映芬扯住她的袖子:“二姐姐,我听说你们在老宅遇上流民了?”
“我们在老宅一个流民都没看见,但听说他们曾经在前湾村对岸的荒滩上出现过。”谢慕林说,“我们老宅有金山卫的官兵镇场子,一点儿事都没有。而且那些劫粮的也不是流民,而是打着流民旗号的水匪而已,如今都被官兵除掉了,我们再不用担心。我是觉得与官军同住一个宅子,多有不便,才带老太太回谢家角来的。若不是因为有官军在,只怕老太太还不肯答应离开老宅呢。”
谢映芬与谢涵之都偷笑了,明白了谢慕林的言下之意。
谢慕林又问起:“大哥二哥和三弟怎么不见?”
谢涵之答道:“早起听说了水匪的事,又听闻官府的粮船好象在去谢家湾的河道上被身份不明的人截住了。哥哥们担心二姐姐和老太太的安危,特地进县城打听消息去了。二姐姐之前打发人来报信时,他们已经出了门,太太立刻派了小厮去叫他们,可至今不见人影,可能还没找到人吧?”
正说着话,谢显之、谢谨之与谢徽之就在谢慕林等人身后进了门。原来他们也是刚回来,在外头听族人说起谢慕林与谢老太太回来了,就立刻赶了回来。
兄弟姐妹们相见,自有许多话要说,谢谨之还想向妹妹问清楚流民劫匪落网之事。谢慕林便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们先去把老太太安顿下来,然后我一次过向你们所有人说清楚吧,也省得我费功夫讲几遍了。”
谢显之忙道:“这是应该的。我们先去向老太太问安。”
大家一起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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