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林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曹淑卿跟方闻山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她怀疑可能是自己的锅。
当年方闻山派人袭击谢璞未遂,失陷了一个人手在燕王手中。燕王手下的人对那人严加拷问,却迟迟未能问出有用的消息。后来某一日,负责看守的狱卒略微松懈了一些,这个人就直接死在了狱中,看起来似乎是自杀的。
燕王为此重罚了狱卒,还怀疑过这是有心人把手伸到他的王府中来了。哪怕他一直对前代燕王的家眷后人优容有加,也有些不能容忍——谁乐意自己的家里出现心怀不轨的人呢?
在那之后,某些人似乎吃了不少暗亏,连带的被服案的涉案人员们也都被严加惩处。原本还考虑过要从轻发落部分人的燕王忽然就狠下了心肠,而且还有把案子追查到达,将所有嫌疑人捉拿归案的意思。北平与周边几大军镇一度风声鹤唳,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诅咒指使死士袭击谢璞的人,认为是他没事找事,把小事闹大,连累了所有人倒霉。
但是,倘若不是文氏抵达北平,给谢璞带去了真正指使者的消息,燕王府说不定压根儿就没发现方闻山才是那个幕后黑手。
很简单,被服案与他八竿子打不着,他曾经在陕西的黑历史不为人所知,旁人顶多是知道他的好友被卷入被服案,而他很有义气地来救人罢了。谁能想到,他还能搞出袭击与案情无关的官员的骚操作?
可这个消息既然是方闻山新婚妻子的心腹婢女透露的,又通过曹淑卿亲生儿女的口传出来,当然不可能是胡编乱造。谢璞把消息报给了燕王,本意只是想提醒燕王,别查错了方向,不料燕王却顺着这条线索,查到了陕西一众武官头上。虽然最终他并没有查出方闻山的确切罪证,却把陕西都司的二把手给揪了出来,抄家、下狱、斩首,罪名定得明明白白。
陕西都司上下都老实了许多。本来有怨言的不敢再怨,本来要在军备军资里做手脚的也都收了手,几个头上小辫子太明显的就赶紧辞官走人,尝试着躲一躲,若能躲过去,是他的造化,躲不过,也会保守秘密,好让同袍们帮着照看家小。
这时候,方闻山那位在北平被卷入被服案的老朋友,终于辗转托人带了话出来,告诉陕西的故人们:他不会胡言乱语的,只是身后事还要拜托兄弟们。
这人多半不清楚陕西都司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想给旧友们一个定心丸。北平那边的人他是保不住的,可陕西这边完全可以坐壁上观。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但总要为身后事想想。
他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但话传到陕西都司后,众人不免要多想:既然他没有泄密,那么二把手做的事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本来只是北平周边几个军镇闹出的被服案,怎的最后被查出严办的,却是他们陕西都司的人呢?
这疑心一起,曾经去过北平,又滞留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声称说要救人,回来后却没有下文的方闻山就显得很可疑了。虽然打听不出他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但随他去北平的人少了几个,大家还是看得很清楚的。还有人私下听到他一个亲兵在酒后哭诉,怨他不顾兄弟们的死活,不厚道。虽然不清楚这怨言是怎么回事,事后也找不到这个亲兵了,可这并不妨碍众人浮想连翩。
大家连方闻山出卖二把手的理由都想出来了:他官位已经很高了,头上除了都指挥使与两位都指挥同知外,就是他了。干掉一位二把手,他不就能高升了么?
燕王查完陕西都司的案子后就收了手,继续追查被服案去了。陕西都司上下固然是老实了许多,但心里的怨气总要找个发泄口的。燕王他们不敢怨,如今有了可怨的对象,那自然不会客气了。就算要顾忌燕王府的耳目,不敢把排挤的事做得太明显,暗地里使绊子却不少。方闻山回到陕西后,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起来。
他虽然猜出是什么事,可也没办法跟人辩解。告诉别人他派人袭击老婆的前夫,惹得燕王大怒,加重了对被服案涉案武官的惩处,不见得比让人误会他出卖了上司轻松到哪里去。后者只会让他承受陕西都司中上层军官的怨恨,前者就直接把北平周边几大军镇的仇恨都拉过来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就在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忍受着上司与同袍的误会和排挤,艰难地在陕西都司度日之时,新婚妻子曹淑卿从京城回来了。她不但没有带回一双儿女,为他威胁谢璞为自己所用添加筹码,反而还在一些琐事上计较起来,竟然要求他把老妾撵走,又或是改嫁他人,几个儿女也送回老家去。
方闻山本来确实把老妾和儿女们都安置在老家了,但他们既然到了陕西投奔他,几个年长的儿子也到了该习武历练的时候,留在军中更有利于他们成长,那他就没必要再把人送回去。曹淑卿当年能够容忍谢璞的平妻和妾室,能够贤惠地对待其他女人为谢璞生下的儿女,为什么今日就不能为他做到同样的事呢?他又比谢璞差在哪儿?
虽然他娶两位前妻,都有自己的目的,但她们人都死了,孩子也都是懂事孝顺的,曹淑卿为什么容不下他们呢?如今他年纪不小了,曹淑卿也有三十多,天知道还能不能生出儿子来?万一没有,难不成要叫他后继无人么?他的儿子将来若能成材,日后不是也能孝顺曹淑卿,令她年老体衰之后有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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