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船队在离开镇江之后,没有在路上再耽搁行程,一口气驶到了京城。
由于他们坐的船不少,若在三山门外的码头停靠,费用稍嫌高了些,也有些没必要,所以他们绕道拐向了那座城郊的小庄子,在庄子附近的码头靠了岸。
这处小庄子,同时也是谢家商号的伙计们运送南北货物途中,经过京城时的暂时落脚点,因此,附近的码头也是谢家商号租下来的地盘,留有充足的船坞,足够谢家一行所坐的船全都停靠进去,还留有多余的泊位给日常运转的谢家货船。
谢慕林跟着长辈与兄弟姐妹们一道下船上岸时,宗房的谢谨昆早已带着妻儿,连同毛掌柜、刘伙计等人等在码头上了。
众人相见,自是一番见礼寒喧。宋氏抱着谢谨昆不足三岁的白胖儿子,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喜爱,直夸他:“说话口齿清晰,也有条理,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谢谨昆与计氏听得宋氏夸自己的儿子,都高兴得不得了。
计氏还说:“家里早就来了信,催着把哥儿送回去上学,我心里一直舍不得。但仔细想想,还是该叫他早日回去开蒙才是。有族学里的先生们教着,家里的叔伯长辈们都是满腹经纶的,孩子多学点东西,日后也能有出息。否则一直跟着我们夫妻,我们忙着店里的生意与人情往来,哪里顾得上教他?至今也只是教他背了半部三字经罢了,没得耽误了孩子。若是从外头请先生,又或是送去学堂,外人也比不得自家人用心!”
宋氏点头:“你这话说得很是。但哥儿还小,这个年纪也离不得父母。你们夫妻好生商量吧,若是舍不得把铺子交给旁人打理,自个儿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也可以考虑从族里恭请一位长辈到京中来小住,顺道替孩子开开蒙。这种事,你们可以先问问家里的意思。明年春闱,族里定会有人上京赴考的。这要备考的举子未必顾得上分心教别人,但随行的人里,未必就没有读过书的,教个孩子三百千,又能算是什么难事呢?”
谢谨昆与计氏对望一眼,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这事儿他们从来没考虑过,如今被宋氏一提醒,似乎还挺有可行性?明年就是春闱之年了,如今三房谢璞一家不在京中长住,族里上京赴考的族人就算能住进珍珠桥大宅,也未必不会有人着说话了,时候不早,咱们先进庄子里歇歇脚,吃顿便饭,歇过气再进城。船队的人先暂时安置在码头附近的庄子里,务必要招待好了。船上的行李,大件笨重的不用管,轻便或值钱的细软先打包好了,由各人随身带齐。”
她转头看向谢显之与谢谨之:“我跟你们姑姑,还有你们的表弟表妹,就在庄子上住下了。你们兄妹几个自行奉你们祖母回自家宅第居住。到时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每日过来请安问好。我也有想要拜会的故交,未必有空等着你们来。”
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俩都吃了一惊。后者忙问:“祖母不跟我们进城么?先前不是早就说好了?!”
谢慕林原本正指挥下人用软轿抬谢老太太下船呢,听得动静也很吃惊,忙转身走了过来:“祖母可是有什么顾虑?”她瞥了谢老太太的方向一眼,见后者也听到了宋氏的话,正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来。
宋氏却摇头道:“我能有什么顾虑?你们父亲也要管我叫一声母亲的。你们母亲在珍珠桥的大宅里当家做主,我住过去,又能有什么忌讳呢?只是先父生前颇有不少门生故旧,若是听说我回了京城,少不得要上门来,没得扰了你们的清静。在这庄子上就挺好的。我此行本无意张扬,想要见谁,递了帖子过去,见了人就罢了,不必劳师动众。若是在城里,这行踪能瞒得过谁?”
她招手示意谢谨之与谢慕林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今上对旧事还有几分在意呢,若他知道先父的故交至今还念着旧情,对先父的后人照顾有加,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想法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好好的连累了旁人……”
谢慕林立刻就想到了通政司的焦闻英大人。焦大人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地位,对谢家嫡长子谢显之的关照已经很显眼了。谢家上下都感激至极。明后日谢显之上门去拜会时,还要麻烦人家插手去管镇江的案子,确实不应该再给焦大人添麻烦了。焦闻英本来就是以孤臣的身份得到皇帝器重的,叫皇帝知道他自个儿还有亲近的友人,确实不大好。宋氏的身份跟谢显之一个被至亲算计迫害的可怜少年是不一样的……
当年宋祭酒的门生故交们,如今在朝中的应该有不少吧?虽说三年前听闻大部分人都在外任上,但这两年她跟在宋氏身边学习,也曾见过好几回,那些故交们寄来的信是从京城发出的,想必是有些人已经调回了京城?
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算是一种变相的结党了,确实要避讳些呢。当今皇帝可不是什么宽和大度的性子。
谢谨之估计也想到了,兄妹俩对视一眼,便不再提异议了。有他们劝说,谢显之虽然感到有些不安,却也闭了嘴。至于谢映慧姐妹几个?素来是不会对这种事多嘴的。
谢映容的双眼已经看向京城的方向,面上露出无比向往的表情了。
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搬运着行李,刘伙计自带了人去招呼船队的船老大与水手们去享用酒菜。宋氏带着一群晚辈进了庄中歇息。谢老太太已经迫不及待地喊着要先进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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