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才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身后茶碗碎裂的声音如三月春雷。转而是江闳怒气十足的喊:“让人进来。”
顺才顾不得一地杂乱,一路飞跑着往大门口请了苏银,客客气气的领着他往里走。他一介守门的,实在难以碰到国公爷发性,这会也算开了眼界。虽不知所谓何事,但估摸着跟来人八九不离十,自己能少参合一刻算一刻。
苏银作为苏夫人的贴身心腹,这种王公大臣的内宅别院不知进了多少次。可里头草木山石,他才第一次入眼。以前,都是低着头的,唯有今日,脖颈方硬了一些,能支撑一双眸子傲然视物。
如此行径,倒衬的前头顺才唯唯诺诺。待把人领到了老爷面前,他才长舒一口气,进而暗骂不长进。怎么倒对个外人低三下四来了,凭他是谁,总不过是来求人的。以往来求人的,大多极有眼力见儿,连带着他们这些看门的,也能得不少好处。现下啥也没有不说,那态度,竟好像是来抄家的。
江闳并未着人叫江玉枫前来,那张纸条已化为灰烬,脸上愤怒便也退却的无影无终。等苏银进了门,见到的,仍是那个与常无异的江国公。
二人相对,苏银躬身行了一礼,道:“承蒙国公赐见,在下苏银,奉家中夫人之命上门拜谒”。他言语恭敬,神色却并不那么卑微。说完也并不避讳,自顾抬起身子,直视着江闳不在说话。
江闳将眼前人打量了几个来回,忽而不可自发的笑了两声。他活了这把岁数,见得东西着实多,偏今年的怪事儿最为出奇。一介商人手底下养的狗,居然这么倨傲的站在他面前。
真正的薛凌,找上门时的确将江闳吓的不轻,无非是当晚措手不及。可一张纸上的,要跟国公讨价还价,未免就太托大了。且江闳现下还不知苏府与薛凌究竟有何渊源,以为是苏府知道了什么,想要拿人话柄。他是退了,那江府也没到如此任人拿捏的地步吧。
“你家夫人,是哪一位”?江闳挥了挥手,示意苏银坐,而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端过茶碗,轻描淡写的问。他还真不知道所谓苏府是谁当家。也许以前有过交集,也许没有。但苏姈如的名字,完全不值得他挂心上。
苏银并未入座,反而又躬了躬身道:“在下家主苏府苏姈如,为现今行运使苏远蘅之母。原该亲自上门与国公一叙,恐妇人多有不便,故而遣在下前来,还请国公见谅。”
“老夫早已退居,不问朝事,与你苏府亦无交情,有何可叙?”
苏银暂未答话,先用眼角目光扫视了一遍四周。江闳知他所为何事,道:“但讲无妨,此处进来容易,出去只怕有些困难。不是什么人,都有这个胆子往里凑。”
苏银并不理会江闳话里威胁意味,查探四周似乎并无异常,便挂了疏离笑容,淡漠道:“国公爷说的是哪里话,在下只是上门收账而已。这理儿说破了天,九五之尊也得还钱不是?”
不等江闳做答,他又继续道:“原不该上门催促,只最近苏府亏空甚大,夫人焦头烂额,还请国公体恤一二。”
“冤有头债有主,求神也别找错了庙才好。老夫一生坦荡,何曾欠人分毫?莫不是随便拿张纸画点什么,就能去钱庄对银子?苏家这么做生意,不怪苏远蘅保不住脑袋。我看,苏家上下都嫌命长了。”
碗里茶水澄恻,一尾瓷烧锦鲤不过指尖大小,红白相间的卧在碗底栩栩如生,和几片翠色叶子相应,似是山间湖色尽在掌中。二人俱是心底各有计较,面上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把几句催魂夺命语说的分外曲折婉转。
苏银自是不提,纵是有备而来,但他到底心中忐忑。以前干的多是求人勾当,一朝反客为主,对手竟然是国公。虽朝堂之上,江府逐渐势微。但老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姈如能当机立断来攀江家,也未必就完全是抓着薛凌的缘故。他若漏了半分怯意,此事非但不能成,反而再无回旋余地。
江闳也多有顾忌,虽现今苏家局势,实难撼动江府分毫,他大可不惧。但那张纸条确实写的太妙。增减分毫,他估计都不会浪费片刻和苏银对话。且他担忧苏府找上门来,是薛凌的意思,这就不得不让人多加留意。
唇齿交锋数回合,终是苏银败下阵来,他到底只是苏府下人,又没多少主动权。鱼死网破说来容易,可网破了尚能补,鱼死了,那就是死了,苏府难道还真能把那点子破事抖出来和江国公拼个玉石俱焚?
苏银额头已有细密汗珠渗出,这回的事儿,明眼人都知道,苏远蘅只是个陪葬的,正主儿,可是那位状元爷。牢里什么境况不得而知,但想来没人不长眼睛一开始就去为难苏凔,什么提审口供,估摸着,都是拿自家少爷开刀。家里锦衣玉食堆出来的人,怎么能受那个罪?江闳有的是时间细嚼慢咽,他却没多少工夫耗在这里饮茶赏碗了。
苏银道:“国公自是两袖清风,然齐府三小姐因缘际会,曾与苏府诸多牵扯,数日之后,便是国公府大喜之日,苏家少爷也想来讨一杯酒喝。”
见得苏银图穷匕见,江闳也就懒得多费唇舌。直言道:“谁让你来的,薛凌?她身在何处”?他语气里带了些许薄怒。这一月,江府遍寻薛凌不得,手头消息只有一封书信。若苏银真是薛凌遣来的,那实在是欺人太甚。
苏银不解其意,只当江闳是被人威胁,有所不喜,此刻也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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