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众人刚从要起战的凝重气氛里解脱出来,又知薛凌父子日常就这般针锋,只当作是个玩笑,有好事的跳出来拍薛凌脑袋,被她先一步跳开,继而摇头晃脑把一些大道理说的义正言辞。
“莫不是有意让人思量,我薛家有何不臣之心?”
“若将军前脚一走,这里后脚便有人来,递了旨意赐我自尽,逼反西北。薛将军以为如何?”
难得她有机会抓着薛弋寒在君道臣纲上的纰漏,自是得意洋洋,寸步不让,言语刻薄让周围惯来纵着她的人都看不过眼。宋柏本是来送行,听到此话先怒不可遏,没奈何鲁文安先一步把薛凌扯了开,嘴上说着“瞎说什么”,实则暗暗将她护在身后。
偏薛凌跳着脚一边挣脱,一边冲着薛弋寒脸喊:“我说的有什么错,胡人已退,新帝登基,又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父亲不带我回去,可不就是自作小人。太傅有言,贤者以其昭昭...”
“你说的也对,看看行李可有收拾妥当,稍后跟你鲁伯伯先走。”
薛凌还没背完,便被薛弋寒打断。她先是一愣,本以为还要废好大一番功夫,没想到三五几句就让父亲答应,还在所有人面前说她讲的对。
当时狂喜,根本没能注意到这里头事事反常。日常讲的对的也不止这几句,她是太傅一对一养出来的好苗子,内里学了几分先不说,嘴皮子功夫集先贤与鲁文安这个无赖二者之大成。胡诌都能引经据典,又能有几回不对?
后头宋柏一声“哎..”才到嘴边,就被平城大风吹散,半点也没能到薛凌耳朵里,她大喊一声“谢谢阿爹”,拉着鲁文安头也不回的去牵马,连为什么要让自己先走都没问。
她很久都没喊过薛弋寒“阿爹了”,还是这般欢欢喜喜的喊,薛弋寒脸上也带了笑容,挥了挥手让身旁人稍候,然后招了宋柏回屋。
薛凌本对京都没什么好期待,却不料这次一回,薛弋寒竟解了她的禁令,允许她独自出府上街。她比之上一次回京,又年长了好几岁,何况,女儿家心思也不少。一出门,就瞧花了眼。以至于薛府风雨飘摇,一道回来的人都察觉到了,就剩她跟鲁文安二人还一天到晚吃喝玩乐没个正形。
直到,小桃儿悬梁。这些风霜刀剑,终于逼到了薛凌身上。
事后想想,那两日鲁文安皆不在身旁,分明就是薛弋寒有意将人支开,好让薛凌一个人找上江府。再然后,就是那场春夜狂奔。
本二人也还来得及好好告个别,可因着江府的事儿,薛凌已与薛弋寒闹了一回不愉快。她道是自己是为了薛弋寒才去的江府,吃苦受累就算了。问题出在,不管她怎么解释自己并未伤了江玉枫的腿,要薛弋寒去查明真相。薛弋寒非但不去,反而劝她息事宁人。当时的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于是当晚薛府书房,薛凌拔剑相向。她甚至想跟薛弋寒打起来,她未必就不是薛弋寒对手。只要她赢了,她就可以留下来,她还可以手下留情,点到为止,以此证明,她根本就不可能误伤江玉枫那狗。
她气到口不择言,都没能察觉到自己其实是有些想留下来的。她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门,从此和薛弋寒天人永隔。
当千里狼狈尽数褪去,她可以半躺在苏家椅子上慢吞吞喝一盏茶的时候,薛凌不由得去想:是怎么走到的这一步?究竟是哪儿走错了,才走到了这一步?
是那两只兔子。
她不该去抓那两只兔子。
没有那两只兔子,鲁文安不会少了一条胳膊,薛璃也不会咳血,她也不会和自己的阿爹闹成那样,也就不会在当**着阿爹带自己回京。
自己若在平城,以魏塱那狗多疑又谨慎的性子,没准还没这么轻易逼死阿爹去。自己若在平城,拿着阿爹留下的印信亲自去调兵,也许就能阻拓跋铣南下,一切都不会发生。
自己若在平城,应该比沈霍两家更快拿到西北兵马。
她就日日想着这些没准也许应该之事,想的病入膏肓。
她怕,她怕当年的阿爹,可能正是因为有顾虑,才不带自己回京。是她,是她在所有人面前以忠义二字逼的阿爹下不来台。
是她,亲自毁了平城。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
“为什么是三省,不是四省五省,也不是七省八省?”
“省者,思也,非咎也。三思,而后行。长溺于思,则弱于行。”
宋柏在死之前尚会想着,薛凌不过是个孩子。她却溺在终日自省里出不来,还是一厢情愿的臆测。
虽她想的确实有些是对的。先帝在时,数十年君臣表面上未曾有过半分不睦,以至于少有人算计这些皇家恶龊。然有些事,薛弋寒是个局中人,焉能不解其中味。他又身在高位多年,真真经历过战事。用兵,调粮,筹钱,这些桩桩件件都要去揣测君王心思,自是远比手底下人想的多。
更重要的,登基的不是太子。
他没与薛凌提起这些事,只叫了宋柏,隐晦的提了两句自己担忧,继而将整座平城托付给宋柏。没人知道,为何最后薛弋寒又允了薛凌一道回京,也许他觉得薛凌说的是有道理。他既没有打算回去反了新帝,倒不如自己坦荡些。也许他仅仅是想纵着一次自己的儿子,毕竟,在自尽前一刻,他都觉得,总能落得个性命无忧。
也许宋柏也有过薛凌那些毫无根据的如果,他在平城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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