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看似匪夷所思。实则不然。
子钱家,自上古时便存在至今。前汉时长安子钱家毋盐氏,趁吴楚七国兵乱,放债取息,成为关中巨富。并被史家引为记录。仅此事,足见一斑。
换言之。列候封君,向子钱家举债,自两汉以来,乃是常有之事。大规模向列候封君放贷,汉律亦未禁止。且早有先例。
类比前汉吴楚七国兵乱,时下亦是天下大乱。
形势所迫,身逢危难。封君逼不得已,向子钱家举债。只需合乎礼法汉律。朝野上下,并不异议。关于券书如何签订,既能规避所有律法,又足够约束力,子钱家轻车熟路,信手拈来。便是名师大儒,饱学之士,面对“租赁荒县,为期十年”白绢黑字,亦无可指摘。
关键是“荒县”无从定义。唯一类比,便是“荒山”、“荒地”,诸如此类。租赁荒山、荒地,合法合规。如此看来,租赁荒县,亦无可厚非。
总之,游走于律法边缘,模棱两可之间。谁也拿不准,自无从引经据典。便是这毫厘之间,足可令子钱家,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用后世的话说,我去,擦了个边。
甚至于荒县,如何界定。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仅此一句,足矣。
又至于子钱家如何盈利,此乃家门不传之秘。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或有人问: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无人尊刘。便是陈王刘宠,亦被袁术遣人杀之。何况一县之主乎?
此一时,彼一时也。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彼时关东大乱,汉廷西迁长安。关东群雄争霸,无人再尊号令。然时下,蓟王虎踞幽冀,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九百万民,披甲控弦猛士,十万有余。谁敢望其项背,又有谁敢捋其虎须。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必“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
一味因循守旧,拘泥成法,固执不知变通,不能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解决问题。不啻于“郑人买履”,“胶柱鼓瑟”,“刻舟求剑”。
一言蔽之,具体事件,具体分析。
试想,有蓟王在北。何人敢不遵王命,不守王法,不听号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不出三日。桓帝五县主,将长社、益阳、阳安、颍阴、阳翟,五县汤邑,质与子钱家,各举债五千万钱的消息,便风传洛阳内外。引一时哗然。
洛阳贵胄,各自观望。
洛阳子钱家,代五县主招募义勇,徵辟高士,光复食邑的消息,又遍传京畿。
二则消息,一前一后。众人细细品味,这才幡然醒悟。原是如此盈利。只需光复食邑,安置流氓,复耕田地。赋税便会源源不断,取之不尽。森林菏泽,资源矿产,亦可大肆贩卖。更何况,前后二帝,又免黄巾乱区,数年赋税。以十年为期,三年修养,三年生息,足可收回借贷。余下四年,当取十倍暴利。
何以知之?
岂不闻春秋时,越王勾践,十年休养生息,十年厉兵秣马,一战灭吴,缔成霸业。二十年称霸足矣。区区五千万钱,何须十年?
言之有理。
“伊水又北入伊阙,昔大禹疏以通水,两山相对望之如阙,伊水历其间北流,故谓之伊阙矣。”后世称龙门,龙门石窟便位于此。时下尚无。
伊阙山,蜃楼。
便有一青衫公子,木屐斗笠,翩然而至。
“公子所为何来?”便有无语童子,举板书相问。
青衫公子笑答:“为求洛阳二顷田。”
童子面面相觑,又板书问道:“悬楼峭壁,临崖而居。别无寸土,何来二顷?”
青衫公子又笑:“家中之事,尔等黄口孺子如何能知。速去见家翁。有无良田,一问便知。”
童子不敢怠慢,又书曰:“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扶风宋奇,宋元异。”
“公子稍候。”童子这便乘天梯,升顶阁通报。
须臾,天梯落下。童子举板:“公子请移步。”
青衫公子,欣然步入天梯,直升顶阁,与秦太仓相见。秦太仓曾掌蟾宫折桂馆。与宋公子多有交往。先前,宋奇为赎回宋皇后,不惜盗掘梁冀金山。只可惜棋差一招。被蓟王刘备捷足先登,豪掷一亿,赎宋皇后回。今宋氏已身怀六甲,为昭阳贵人。蓟王,染翰操觚,磨砻浸灌,极尽宠溺之能事。
“‘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此乃先秦苏季子明言。宋公子此来,不为求田,只为学苏秦,佩六国印耳。”秦太仓书于座前。
青衫公子起身行礼:“如秦公所言。元异,奉右国令之命,南下豫州,收服汝南黄巾,代为打理五县,为王上所用。”
“右国令之事,老朽亦略有耳闻。天下奇士,大忠似奸。直令人钦佩不已。不瞒公子,右丞已有交待。言,若右国令遣人来此,当有求必应。音犹在耳,公子已翩然而至。”
“右丞足智多谋,不在右国令之下。”宋奇叹道。
秦太仓一语破天机:“二贤联手,共施连环。”
“原来如此。”更一语惊醒梦中人。
贾诩得《子钱集簿》,知不其侯欠债未还。遂出奇计,赚来五县治权。心知右国令必窥之,于是六百里传回国中,此乃抛砖引玉之“上环”。右国令会其意,于是欣然出手,命宋奇赶来相助,便是“下环”。时人皆知,贾诩惯用连环。却无人知晓,右国令亦精于此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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