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上巳节,二后濯龙园之争,已遍传洛阳。
潜伏在三宫鼎立,一团和气之下。自少帝继位以来,便百废待兴的朝政时局,矛盾随之激化。
大将军何进,并其弟车骑将军何苗等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交通州郡,辜较财利,悉入西省。蕃后故事不得留京师,舆服有章,膳羞有品。请永乐后迁宫本国。”
意思是说:董太皇指使前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与州、郡官府相互勾结,垄断各地进贡珍宝财货,输往永乐宫。按照旧例,藩国王后,不能留居京城,奏请迁董氏回河间国旧宅。
此疏奏上,不啻晴天霹雳。引轩然大波,可想而知。如前所说。太皇董太后,并无太后头衔,乃“孝仁皇后”自行升辈,故得尊“太皇董太后”。事实上,垂帘监国之太皇窦太后,才是如假包换的大汉太皇太后。
董太皇虽未得策封,然依祖宗家法,亦无可指摘。且两汉多有先例。毕竟“家国天下”,家事即国事。奈何大将军何进,照本宣科,恪守汉礼,亦有凭有据,无可指摘。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大将军何进,乃一介匹夫,盛怒之下,冒然行事。可想而知,朝堂是何等震动。
骠骑将军董重,亦称兵强马壮。麾下骁将张任,传言有千夫不当之勇。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于是纠结党羽,上疏反奏大将军“坐麾下武猛都尉丁原,火烧孟津,祸乱京师之罪”,理应撤职查办,交由三司会审。
各式人等,你方唱罢我登场。
朝堂之上,唇枪舌剑。朝堂之下,剑拔弩张。
少帝何曾见过此等激烈场面。一时竟目瞪口呆。倒是帘内太皇窦太后,正襟危坐。冷眼旁观,全然无觉。
待少帝忍不住回身询问。窦太皇这才柔声答曰:“结党营私,尸位素餐;色厉内荏,外强中干。陛下且安坐。只需谨记,函园内有幕府锐士一万,无人敢擅自兴兵。”
“敢问太皇,蓟王可信否?”少帝忽问。
“自然可信。蓟王威信天下,从未食言。”窦太皇答曰。
“敢问太皇,蓟王忠否?”少帝终于问出口。
“若无蓟王,朕早已殒命。料想董太皇,亦难善终。至于陛下,唯自求多福。”窦太皇言道:“蓟王为人究竟如何,假以时日,陛下自有答案。”
少帝轻轻颔首。遂与帘后窦太皇,相伴静坐。俯瞰群臣,面红耳赤,争论不休。
垂首立于座下的黄门令左丰,暗自叹息。大汉朝堂,何时成了西园列肆。贤良远避,唯剩一群狗官。先帝在天有灵,必然“朕心甚慰”。
永乐宫。
董太皇恼羞成怒,怒而生恨。恨意绵绵,竟一病不起。太医令张奉刚出,董骠骑便怒气冲冲,赶来相见。
“太皇切莫动怒。”董重伏地叩首,恨声言道:“何屠之所以明目张胆,乃因其有恃无恐。”
帘内董太皇,微微睁眼:“何屠何所恃。”
“何太后麒麟送子。”董重含恨挥拳:“传闻,上巳节当晚,何太后便遣长乐太仆郭胜,车驾入函园。二崤城上,当右丞之面,伏地恸哭。言,太皇逼迫,何太后母子危在旦夕,恐性命不保。乞蓟王活命。”
“唉……”帘后董太皇,一声长叹:“确是朕口不择言。被何氏拿住把柄,才有今日之祸。怨不得旁人。”
董重又进言道:“洛阳八关,皆握于何屠之手。更有车骑将军何苗,引五千胡骑,暗伏于后。以一敌二,臣虽不惧,然若蓟王亦心向何氏,则吾门危矣。”
“骠骑所惧,可是蓟王问罪。”帘内董太皇,起身问道。
“正是。”董重如实相告。蓟王托孤二帝,威信天下。南征北战,未尝一败。先时鞠城兵乱,幕府五校齐出,一举荡平京畿。前军校尉关羽青龙偃月刀下,无一合之敌。号“关刀莫敌”。三弟张飞,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便是徐晃、周泰、典韦之流,亦难有三合之敌。董重焉能无惧。
更何况。何苗麾下五千亡胡突骑,并董重麾下万余西凉游骑,皆与蓟国千丝万缕。只需蓟王一声令下,必阵前倒戈。又岂会为何、董二外戚,效死力。
“所谓‘母凭子贵’。古往今来,莫不如是。”董太皇悲声一笑:“何氏好心机。”
“传闻二位太皇,曾歃血为盟,不知然否?”殿中并无旁人,董重索性直言。
“然也。”董太皇亦未隐瞒。
“如此当可转圜。少帝年幼,由窦太皇垂帘监国。何屠所奏,需经窦太皇批复,方可诏命天下。若窦太皇不许,(董)太皇自无需‘迁宫本国’。”董重言道:“待此事作罢,再徐徐图之。废立少帝,扶立贵子。”
“朕已与何氏撕破脸。且有过在先。何氏如何肯轻饶。”董太皇又道。
“能消何氏心头之恨者,唯蓟王一人耳。”董重已有计较:“待我亲登二崤城,向蓟王负荆请罪。”
“蓟王富可敌国,天下还有何物能动其心。”董太皇摇头:“此去,必无功而返。”
“依太皇之意,又当如何。”董重忙问。
“待朕手书陈情,六百里送往蓟国,面呈太妃。”董太皇言道:“朕,毕竟是少帝祖母。何氏亦是晚辈。料想,太妃必能体会。”
“太皇妙计。”董重大喜:“然二崤城,亦不可不去。”
“如此,也好。”董太皇轻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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