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兜头一盆井水浇醒。打了个冷颤,待双目视物,蹇硕心头升起无尽寒意。
试着挣扎,却被牢牢锁在刑架,浑身动弹不得。此地,乃如假包换,黄门北寺狱。
面前所立之人,正是如假包换,大将军何进。功亏一篑,行刺失败。回忆种种,蹇硕如梦初醒。内奸正是司马潘隐。
“阉奴安敢谋逆。”何进古井无波。
奋力张嘴。乃至黏连的双唇,强行撕裂。一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某乃汉室忠臣,岂容匹夫污蔑。”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儜奴。”何进不怒反笑:“谁人指使,如实招来。”
“杀你如屠猪狗,何须人使!”蹇硕含血怒骂。
何进双眼微眯。迈步进前,扬起蒲扇大的巴掌,重重挥下。
啪!
槽牙崩飞,口鼻喷血。
一巴掌,将左耳震裂。
何进两眼无光,如睹死人。又扬手一巴掌。
啪!
又是左脸。
啪!
还是左脸。
三巴掌,拍碎半张面。颗颗断齿,随涌血流出。蹇硕左脸肿大无比。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何进来回握拳,驱散掌心麻意,嗤鼻一笑:“且看,谁是猪狗。”
“咳……咳……”喉咙一阵水响。有血无言。
“来人。”何进懒得废话。
“老婢在。”正是告密者,黄门署长赵忠。
“有劳老大人,为反贼签押。”何进言道。
“喏。”供词已先拟好,只需按下蹇硕血手印即可。时下名曰:“下手书”。《周礼·地官·司市》:“以‘质剂’结信而止讼。”注曰:“质剂,谓两书一札而别之也,若今‘下手书’。”又疏:“汉时下手书,即今画指券,与古‘质剂’同也。”即为整只手掌印。
唐时改称“画指券”,签订双方及中间人,皆需画下食指上三条指节,亦叫“画指为信”。宋时称“点指画字”。大同小异。
任由赵忠手捧白绢,与自己合掌,印下血印。
此时此刻,蹇硕如何还不知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动了动嘴角,却难发一声。
趁人不备,赵忠缩手袖中,屈指一弹。
一枚毒丸,逆入嘴角。
四目相对,窥破赵忠真心。蹇硕双眼一亮,终可瞑目。何进必不得好死。
赵忠手捧白绢,谄笑转身:“回禀大将军,人证物证俱全。”
何进居高下看,深长一笑:“有劳老大人。”
“老奴不敢。”赵忠谄媚之极。
“鞭笞到死。”取供词在手,何进遂去复命。
“遵命。”赵忠等人,躬身相送。
许久,直到脚步声亦杳不可闻,赵忠这才徐徐起身。
忽听身后一声尖叫:“大事不好,蹇硕已毒发身亡。”
“必是‘服毒自尽’。无需惊慌,如实通禀便是。”赵忠头也不回,自行离去。
“……喏。”一干人等,惊疑不定。
长乐宫,长秋殿。
大将军捧书入殿时,见一人五体投地。正是曾不可一世。散尽千金只求家奴一跪,又每每险象环生,死里逃命的玉堂署长,张让。
长乐太仆郭胜,将供词转呈帘后。何太后细看后,吐气出声:“黄门傍汉而生,附内得兴。出为恶豺,入为忠犬。服侍汉室天家,已有四百年。因何至此?”
“老奴,悔不当初。”张让以头触地,老泪纵横。
“既已查明,蹇硕之事,与老大人无关。且老大人举报在先,朕焉能生疑。”何太后和颜悦色:“速速请起,赐座。”
“老奴,叩谢太后。”张让踉跄起身,艰难落座。凄惨面貌。我见犹怜。
便在此时,有黄门来报。言,蹇硕已服毒自尽。
何太后叹道:“蹇硕倒知进退。见事不可为,遂畏罪自杀,免受皮肉之苦。”
闻此言,张让骤然缩颈。悲从心起,声泪俱下:“老奴行将入土,时日无多。诚如太后所言。黄门子弟,乃天家忠犬。死我一人不足惜,然若除尽黄门,禁中再无恶犬,忠心护主。宗室、勋贵、党人、豪右、草莽、贼寇。心怀叵测之徒,暗行不轨之辈,如群狼环伺。那时,二宫无备,洛阳空虚。何以护太后、少帝、麟子,周全。”
此言一语中的。何太后,轻轻颔首:“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乃汉家故事,不可轻废。若无宦者,唯用士人。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先帝新弃天下,朕守丧之期,如能与士大夫共事乎?”
见张让只顾垂泪,何进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
何太后无故孕身,本就有悖人伦。若见士大夫出入宫闱。久之,必起流言蜚语。名声有污,倒是其次。若被蓟王见疑,岂非延祸上身。千里投怀,本就匪夷所思。令蓟王无故起疑,乃太后所深忌。
见何进无语。何太后又目视张让:“大将军当面,老大人何不自请其罪,听候发落。”
张让会其意,当堂下拜:“求大将军,网开一面。”
见太后有意饶命。何进遂假言道:“天下纷扰,皆因诸宦为害。今豪杰名士齐聚,京师已陈兵十万。张常侍何不早日就国,颐养天年。”
张让喜从天降。正欲拜谢,眼角余光一瞥。见何进杀心未退,顿时醒悟。乃是缓兵之计也。
正如先前,遣死士于广成苑,伏杀废帝。若信以为真,举家离京。满门老小必惨死于半道。诈称亡于贼寇之手!
何屠无信。
张让心中恨意丛生。面上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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