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庆典,接二连三。洛阳先前愁云惨淡,被一夜凛风,悉数吹散。
许是与人口日稀相关。四郭百姓,总觉得今冬尤寒。仓促修葺,脚手架甚至还未及拆除的宅邸,便被主人急急忙质押金市子钱家。举家迁入函园栖身。先前贪恋函园繁华,购买园内宅邸,充作别馆。闲时入园赏玩,并不久居。
如今却弃园外祖宅,举家迁入函园别馆。
一言蔽之,人心向背,民情冷暖。
自蓟王手握八关,令行禁止,严明军纪。大刀阔斧,整顿吏治,重振朝纲。洛阳内外,清平之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然百姓心头,总有一丝警惕,若隐若现,时有时无。
总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此绝非杞人忧天。日前,蓟王已上表,效仿东平宪王,辅政五年。满打满算,还余二载。二载之后,又当如何?
国祚艰难,时运不济。何董二戚,能否如吴、越那般,同舟共济(注①)?
“窃以为,难。”兖州别驾陈宫,斩钉截铁。
堂内暖风徐徐,香气氤氲。兖州牧曹操,与一众僚属齐聚。自就任兖州牧以来,曹操选贤举能,休兵养息。一州大治。又疏通水道,兴漕运,练水军。麾下已有精兵数万。乱世之中,牧守一方。曹孟德终展长才。
少时,许邵评曹操,后世记载,略有出入。
《三国志·武帝本纪》裴注引孙盛《异同杂语》:“尝问许子将:‘我何如人?’子将不答。固问之,子将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太祖大笑。”
《后汉书·许邵传》载:“曹操微时,常卑辞厚礼,求为己目。劭鄙其人而不肯对,操乃伺隙胁劭,劭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操大悦而去。”
《三国志》成书于西晋。《后汉书》成书于南朝。故遣词造句,褒贬不一。
后世广为流传,“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许更恰如其分。
能臣治世,枭雄乱世。乃孟德毕生写照。
此时此刻,身为一州之牧的曹操,正是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放眼大汉十三州,虽不能与河北二州相比。却也足可名列三甲。
治中程立,亦起身言道:“我与公台,不谋而合。”
见曹操看来,主簿荀彧,遂起身言道:“下官亦如此想。蓟王在时,令行禁止,政通人和。蓟王归国,二戚相争,朝政日非。有折足鼎覆之危。”
“蓟王无心权柄,如之奈何。”曹操龇牙一笑。
“明公与蓟王,相交莫逆。当知其志存高远,非慕权势。”陈宫言道。
“‘志不求易,事不避难’。”曹操有感而发:“洛阳风传,贾诩进‘会盟’之言,乃为蓟王西征铺路。”
“此事可信。”陈宫乃属僚之首,堂议多由其代言。属僚、亦作“属寮”。意同属吏。唯有幕府属吏,可称“幕僚”。
“先时曾闻,蓟王欲仿西域,立漠北、岭南、东瀛三大都护府。为大汉藩屏。如此,四面合围,铁壁一般。更加手握洛阳八关,并大震、大散、潼关。即便关东逆乱,朝堂亦稳如泰山。”陈宫亦称足智多谋。已窥破蓟王心意。
“麒麟天降,为终结乱世。”程立笑道:“若无‘意料之外’,大势定矣。”
“哦?”曹操听者有意:“此言何意。”
“巴郡板楯蛮反。”程立一语中的:“此便是意料之外。”
曹操轻轻颔首:“自刘焉入蜀,整饬吏治,抚纳离叛,务行宽惠。益州民生向好,百姓安居。为何偏偏此时,板楯蛮反。诚如仲德所言,此事颇多意料之外。”
“传闻,五斗米道鬼师张修,无疾而终,白日飞升。现任五斗鬼师,乃蓟王假子张鲁。此人素与巴人交好。却不知,板楯蛮反,是否与其相关。”荀彧直指关键之所在。
曹操问道:“莫非,板楯蛮反,乃出蓟王授意。”
“尚未可知也。”荀彧摇头。
“养贼自重,非蓟王所为。”曹操断然摇头:“再者说来,此一时彼一时也。蓟王连立二帝,为三朝元老。执掌天下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须暗行苟且之事。”
“明公所言极是。”三人六目相视,仍由陈宫答曰。待曹操面色稍霁,便又进言道:“太平道与蓟国,颇多渊源。先前,蓟王公审右国令,足见牵连之深。太平道又出天师道。张鲁乃二代天师张衡之子。其母卢氏,今为蓟王妃嫔,且诞下一子。‘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先有群仙会,于吉解‘宗王’谶言;后有西王母,降为弥月之喜。黄巾乱后,群魔乱舞。明公不可不防。”
此乃诛心之言。却有理有据,令曹操难以反驳。一时无言。
“我辈,当作何处(chu)?”少顷,曹操问道。
“文修武备,作壁上观。”陈宫脱口而出。
“诸位依计行事。”曹操当机立断。
“喏!”堂内文武,齐声应诺。
河东郡,秦置。洛阳西北五百里。二十城,户九万三千五百四十三,口五十七万八百三。治安邑。
河东有盐铁之利。又毗邻京畿。人口众多,经济发达。两汉以来,便是天下富庶之地。亦是权贵向往为官之地。更加“河东被山带河,四邻多变,当今天下之要地也”,故为各方势力,必争之地。
自袁绍辟祸出京,拜河东太守。到任后,连举郡中大姓,卫固、范先、张晟等,为属吏。声名日隆,颇有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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