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问陛下似有不妥。才刚刚划定西北国界,便又上疏言及东南雍奴薮之事,恐惹人非议。刘备福灵心至,这便六百里加急去信幕府右丞贾诩,让他携重金拜访尚书令兼领大长秋曹节。请他代为处理。少时复爵时,那句“便宜行事”,料想必出自曹节之手。今日所托,亦是模棱两可之间。既未定界,占了也就占了。只需刘备与朝堂,二者心照不宣,颇有默契便可。
送出信使,刘备随即离开泉州,换乘画舫,前往雍奴薮。督亢泽包方城县。雍奴薮又何尝不将泉州县包团团包裹其中。
和曾经的督亢大泽类似。薮中亦藏有数条暗河。只不过泽薮广大,水下诸情复杂。时至今日,善水良工们亦未能摸清水路。为防船重搁浅,刘备这便换成轻便一些的舫舟,前往雍奴城。后世随雍奴薮日渐干涸,中部高地裸露,北方泽区又退化成“延芳淀”、“夏泽”、“佩谦泽”等大小不一的湖沼水淀。于是后人将看似位于雍奴薮北部的雍奴城改名雍阳。再后来,连南部泽薮亦干涸,成为后世散布于天津卫的七十二沽、九十九淀。
时下正直丰水期,又数遭海侵,乃是一望无际的千里大泽。别无寸土。
“四面有水曰雍,澄而不流曰奴。”县城位于泽中一高地。两汉之交,海水漫灌,民众举家逃亡成为空城。今汉水小,便有渔家陆续返回。城中居民多靠水为生,以干栏高楼避水,借扁舟出行。若非衣衫不整,面容毁悴。倒是与白湖水榭人家多有类似。
乘画舫入城时,视线所及,刘备不禁一惊。
百闻不如一见。道听途说终归不如亲眼所见。
眼前是一座由高脚木楼与大小船只共同组建的水上之城。从水上人家晾晒的渔网、鱼串,衣裳,和用于驱鸟辟邪的九子风铃上,刘备竟看出了难以名状的奇幻即视感。
放眼看去,密集的高脚木楼两面坡顶的间隙,还有长短不一的桅杆刺向天空。很快,这些桅杆的主人,一艘艘古老的海船,旋即在高脚木楼后出现。船上亦是人家。甚至许多搁浅,无法移动的海船船楼上,还建起了连接高脚木楼的覆道。甲板遂成了大大的晒台。晾晒着满满的鱼干和各色腌制的水禽。刘备还发现,几乎每栋高脚木楼四周都停泊着一艘老旧的海船。海船与木楼之间,皆以纵横的缆绳和飞架的覆道相连。
见画舫驶入自家楼前的水道,还有人飞快攀上桅杆,探身瞭望。
“可是王上?”忽听头顶有人唤道。
刘备闻声抬头。只见,隔水相望的两船桅杆间坠下的粗长麻绳上。一个半大少正手脚并用,沿麻绳飞快爬向对面,却在掠过水面中央时猛然止步,如灵猴般悬挂在画舫正前方的半空。
“正是孤王。”刘备笑道:“你是何人?”
“我叫郭援,此地城长便是我阿舅。”少年答道。
“哦,钟繇是你舅父?”刘备笑问。
“是咧。”说话间,画舫已穿越绳索。少年高声说道:“我这便去禀告阿舅。王上来啦!”
见少年借绳索接力,荡来荡去,飞跃一艘有一艘老旧的海船,消失在丛丛桅杆和屋脊之后。刘备欣然高叫:“悠着点。”
“知道了!”声音的开头从不远处的屋脊后传来,尾音却已拖出老远。
穿过拥挤的水道,终于抵达雍奴县治。一艘巨大而完好的五重楼船。
前汉水军的越海战舰,为何滞留在此处?
带着满腹疑问,刘备这便与赶来出迎的几艘小船上的雍奴官吏见面。
矗立船头,颇为儒雅的中年文士,便是雍奴县长,钟繇。
“臣,钟繇,拜见主公。船头窄小无法施以全礼,请主公恕罪。”待小船停稳,钟繇这便长揖及地。
“明庭免礼。”刘备稳稳矗立船头,微笑回礼:“久闻元常大名,这便赶来相会。你我二人定要秉烛夜谈,孤洗耳恭听元常治国高见。”
“主公谬赞。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钟繇再行一礼。这便令船夫调转船头,引刘备驶向楼船。
楼船侧立有坚木泊位。画舫就近停靠,刘备下船后信步走上高台,又沿木梯攀上楼船甲板。
先一步登船的钟繇已领属吏列队整齐,迎接王驾:“臣等,拜见王上。”
甲板宽阔,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诸位免礼。”刘备微笑将列在前排的钟繇等人依次扶起。
甲板上设顶棚,遮阳避光。船楼高阔与从楼主无异。居高远眺,城内民居尽入眼底。刘备这便将心中疑问依次道出:“雍奴为何多船?”
钟繇答道:“两汉之交,海水倒灌。狂风席卷,白浪滔天。城市积水没顶,雍奴民众纷纷逃离家园。许多海船便被海浪冲入雍奴薮中,待大潮退去,尽数搁浅。后民众返乡,见家园尽毁,便取船来居。趁退潮水浅时,乘竹筏登船,修复破损,舀出积水。趁水大涨潮时,驶入城中。栖身船上,以渔盐为生。又在各自家园废墟上立下桩柱,搭建高脚重楼。久而久之,便有了今日之气象。”
“原来如此。”刘备轻轻颔首。没想到传言早已毁于水患,已成大空城的雍奴县,竟还有此段颇为传奇的过往。
雍奴薮东及大海,有渔盐之利。海啸来袭,附近海船猝不及防,被卷入雍奴薮中搁浅。突遭海难,侥幸生还的船员,这便各自弃船离开。待多年后,雍奴人重返故土,无处安身,这便将搁浅在薮中旧船尽数修复,趁丰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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