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着摇曳的火烛,一个方方正正的人影,正矗立在帷幄之外。
像极了身穿金丝玉衣的‘孝仁皇’。
董太后目光清洌无波,似与人影隔帘对视。须臾,又缓缓闭上双眼。呼吸渐渐绵长,似已进入梦乡。
濯龙园,华云号,皇后寝宫。
郭常侍躬身入内,隔帘低语。
何后似已熟睡。郭常侍自说自话。说完,便又躬身退下。
须臾,何后轻轻睁开眼帘,亦缓缓闭上。
一夜无话。
时人事死如事生。
“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事死如生,事亡如存,终始一也。”
人有两命,生与死命。时人皆以为,死亡不过是以魂魄的形式到往另一个亡者世界。因此,历代帝王皆大兴陵墓,时人亦有厚葬之风。
这便是为何,由解渎亭侯登基为帝后,陛下会想着为自己的生父,打造东园秘器,制备金丝玉衣。也是一片孝心,想让‘孝仁皇’在亡者世界,亦过得富贵滋润。
又说清白无鬼。
未曾做过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
董太后见人影无动于衷,并未受一丝惊吓。何皇后似弄巧成拙。未能换来有效杀伤,还留下了暴露的隐患。
只需彻查昨夜进出永乐宫的一干人等,何后布下的耳目,必然插翅难逃。
我大汉朝的后宫,就从来未曾太平过一日。
长安大营。
虎牙营地,大半被机关兵车圈成辅汉大营。营地内杀声震天,远传十里。便是在长安城内亦清晰可闻。幕府五校各领麾下,累日操练。别部司马麴义与假司马高顺,亦在史涣等绣衣吏的指点下,习练登城战。
军司空田丰与军正沮授,掌管大营内外诸事。八分田沮,人尽皆知。
大营各项进出,一目了然。改用左伯皮纸的集薄,亦便于携带书写。甚是方便。
刘备自居中军大帐。正细看五日前由蓟国发来的书文。
“原来如此……”刘备其实也想出了大概。所谓尸兵,乃是被人操纵的傀儡。之所以放血,乃为减轻重量,便于操控。正如那具藏在金缕玉衣下的“干尸”,人体含水量,约为体重七成。变成干尸后,重量至少会除去一半。至于尸体快速脱水的方法,古埃及人,早已掌握,并用在了木乃伊的制作中。
料想,太平道也有类似的方法。
换句话说。贼人乃是用人体代替木头,制作了这些“尸兵傀儡”。或者叫“提线人偶”。
那么问题来了。
既是傀儡,必有人操控。为何未见提线?
谜底,便藏在晾尸台下。等着苏越去揭破。
见刘备面露微笑,服侍身侧的希雷娅,心情亦是大好。
车骑将军大营。
斥候来报,围攻广宗的各路大军,皆被地陷所阻,不敢前行。
至于尸兵,则为晾尸台一地独有。
数路大军,人吃马嚼,耗费极多。日日饱食,无所事事。大营士气却不升反降,日渐低迷。若再找不出破敌之策,军心必乱。那时,作壁上观的黄巾贼倾巢来袭,数路大军势必瞬间崩盘。
一败涂地。
正是预见到了巨大的危机,卢车骑才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报——”一筹莫展间,便有军士来报:“有蓟国大利城长苏越,携良匠入营。”
“速速有请!”卢车骑猛然站起。
陪坐在侧的审配亦醒悟:“可是破邺城机关阵者?”
“正是此人。”见卢植整理衣冠,欲出帐相迎。一众谋士参军,忙起身追随。
“蓟国苏越,拜见将军。”苏越肃容行礼。
“诸位免礼,入帐详谈。”卢植伸手相邀。
卢植乃蓟王授业恩师。又曾长居楼桑,自不见外。宾主落座,卢车骑直入正题:“可有破敌之策?”
“有。”苏越让麾下良匠,从背后取下一竹筒,呈给卢植。
打开视之,不禁一愣:“此是何物?”
“此物名曰‘马蹄铲’。”苏越笑答:“乃我蓟国良工筑城时,取土称重而用。”
所谓马蹄铲,便是后世鼎鼎大名的洛阳铲。
吃土锐利,褪土迅捷。能打穿并提取出深层土壤,快速判定此地是否适宜筑城。
听完苏越的介绍,卢植轻轻点头:“如何用此物破敌?”
“此铲非兵器。”苏越笑答:“乃为破黄巾贼陷地神术。”
“愿闻其详。”
“广宗地势平衍,土壤沙质。境内处处皆可堆积成丘,故古名‘沙丘’。”苏越言道:“正因土壤沙质,亦便于挖掘。所谓陷地神术,不过是贼人事先掘洞,深藏地下。悄悄挖空大营地基,乃至塌陷。”
审配问道:“若如此,为何陷落的兵士,皆不在原地,反去到了数十里外的沙丘平台。”
苏越笑答:“不过是双重坑洞耳。大营塌陷,人马坠入上洞。位于下洞内的贼人,便趁沙尘遮掩,运走人马尸体,再取土回填,掩藏踪迹。”
逢纪又问:“尸兵又从何而来?”
“此乃两件事。”苏越笑道:“马蹄铲可破地陷。若破沙丘平台,需另借一物。”
说完,便又从怀中取出一物。
“此,又是何物?”审配追问。
苏越答道:“硫磺。”
“可是白檀瓮城,毒杀鲜卑王骑之物。”卢植问道。
“正是此物。”苏越轻轻点头:“此物剧毒,有伤天和。轻易不用。”
“事急从权。”卢车骑一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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