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幕府马车,驶向关首。许师与卢氏,枯坐无言。
许久,卢氏言道:“此事或不可为。”
“姐姐何出此言。”许师问道。
“先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得见,蓟王果然英雄了得。”卢氏言道:“我之媚术,或可惑乱众生。然却无法令英雄折腰。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姐姐怕了?”许师反问。
“若只我一人,纵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然万一事败,牵连一家老小。悔之晚矣。”卢氏言道:“所谓‘卑不谋尊’,只因‘尊者’权势滔滔,生杀予夺。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血流飘杵。蓟王今日面见,乃是行‘先礼后兵’,劝我等回头。”
“若不回头,又当如何?”许师再问。
“若不回头,许,再也回不了头。”见惯生死的卢氏,眼中竟隐有惧色。
“如此,姐姐当自回。舍我一人,能阻汉人役我百万族众,又有何所惜。”许师不为所动。
卢氏一声轻叹,不再言语。
同上陇山,半途而废,舍友独回,是为不义。行走江湖,断不可如此行事。然心中又升一丝侥幸。许,蓟王并未发觉,亦未可知。再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以我二人上佳姿色,得蓟王幸之,事或能成。
心念至此,卢氏这便强留作陪,寻机行刺不提。
升平里,环绕陇山一圈。东坂多东官。西坂多西官。东官便是流徙敦煌的关东罪官。西官自是西域都护府之官。
诸如西凉刺史府一众属官,多聚居在比“升平里”稍低一阶的“承平里”。承平里,取“四海承平”之意。又往下,便是士人聚居的“清平里”,取“四海清平”之意。再往下,乃丝路豪商聚居的“富平里”,取“四海富平”之意。
正因四海馆依山而建,虎踞陇山正中,纵跨数个街衢。故数个里弄,皆内涵“四海”之意。
取名亦有深意。足见蓟王长据陇右之心。
上行而下效。
见匠人不惜工本,将升平里馆舍立柱,皆用筒砖嵌套。关城居民亦纷纷购买,包裹自家立柱。画像筒砖为“雌雄空心砖”。雄砖有轨,雌砖有槽。凹凸相合。包裹立柱,甚是牢固。筒砖可防山鼠啃食盐渍木。早在管宁修造督亢时,便已令匠人烧造。亦历经数代改良。乃掺入东凌运回的冶炼矿渣,烧造而成。坚如磐石。“敲之有声,断之无孔”,有“铅砖”美誉的秦砖,与汉瓦并称于世,足见一斑。
话说。自北海一龙离任,新任督亢令一职,悬而未决。一城政务,皆由蓟都尹娄圭代管。去年正腊前,大朝会。王太妃还问起四方馆可出大贤。今春伊始,便传捷报。
有北海营陵人,王脩,字叔治。登临六层楼,憾止黄金阙。
当殿问政,对答有据。遂拜为新任督亢令,食俸一千石。
督亢令一职,之所以悬而未决。正因北海一龙,政绩斐然。南蛮感恩戴德,自归于汉化。再加督亢两位贤者,胡腾与张敞,教书育人,潜移默化。如今督亢少年童子,已与汉人无异。党锢虽未解,刘备却已擢升二人为学坛祭酒,食俸六百石。然,所谓“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眼看督亢汉化大成,若无循吏继任,乃至反复,反而不美。今王脩同为北海人氏,乡音不改,鬓毛未白。年富力强,正当大用。接任督亢令一职,足可放心。
为政半月,民心得安。
蓟都尹娄圭评价:王脩忠贞正直,素怀大义。为治,抑强扶弱,明赏罚,百姓称之。
书报大震关。蓟王亦颇多欣慰。正腊虽过,仍特赐“六珍六宝,六馐六馔”,外加半年食俸。王脩上书拜谢。得遇明主,真乃三生有幸。
黄金台上四方馆,之所以名动天下。正因其,能提供天下寒门梦寐以求的“进身之阶”。且蓟王言出必行。只需登临黄金阙,必食二千石。蓟国上币二千石,足可媲美三公万石年俸。
黄金台对寒门的吸引力,毋需多言。
刘备在陇山,造四海馆,亦有此意。如此,关西寒门便无需千里迢迢奔赴蓟国,便可得“进身之阶”。
四方、四海,皆有扫榻以待“天下俊才”之意。
“三加九锡”诏书,如约而至。陛下赐婚诏书,竟也裹挟其中。倒让蓟王君臣,始料不及也。
消息传回西倾山,百万钟羌,无比拍手称快。
辗转反侧,患得患失。寒夜漫漫,孤枕难眠的女豪,亦彻底心安。数日待嫁不提。
万事俱备。只需等蓟国千车名产抵达西倾王庭。二人便将行结婚大典。至于陪嫁。牛羊、骏马,仆众,必不可少。刘备看中,还是女豪身后百万钟羌。愿意出山的钟羌,当如氐人无二。不愿出山的大小豪帅,刘备亦不勉强。好言安慰,着令善待。
西倾山王庭,亦将修造成汉家城池。取暖可用热泉,度日可燃石炭。戏志才曾代主许诺,修造城池,为汤沐邑。蓟王一言九鼎,自当兑现。
还有逆上高原。
不急。徐徐图之。
大震关首,云霞殿。
“三加九锡”诏书已至。刘备遂开府议。
“启禀主公。陛下精于算计,传闻在西邸做列肆,常与宫女假扮商贾,行货卖嬉戏。今,三下诏书,欲加主公九锡。天下人皆拭目以待。主公何不与陛下讨价还价,亦行货买嬉戏,以悦圣心。”李儒笑道。
刘备轻轻颔首:“先前。诸位让孤‘另求他物’。可是要索取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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