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卢龙卫那些瘦得干瘪的军户们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也许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近三百年,他们从睁开眼便习惯了作牛作马供当权者吃香喝辣,偶尔也会希望出现一个包青天般的人物,来改一改这饱受盘剥的宿命。
但眼前的少年显然不是包青天,他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提着头颅,未经审问便不由分说地杀了马千户……这显然不讲王法嘛。
或者也可以说,他手里的圣旨就是王法本身。
但他们现在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将开始改变。
……
此时场上,田弘化剩下的十五名家丁护卫们手中并无武器,看着主将的尸体发愣了一会之后,愤起反抗者有之、茫然无措者也有。
当几个心怀忠义、愿为田弘化报仇的家丁被格杀之后,剩下的十人终于抱着头跪了下来。
“押下去审。”王笑吩咐了一句,又向张永年道:“控制卫所各个出入口,防止那三百家丁有异动。”
“是。”
“羊倌,你回县城一趟,从护卫队再调两千人过来,隐秘靠近,围住他们。”
王笑本不想将事情闹大,因此带的人手并不多,但卢龙卫的情况确实比他想像中要差……非常多。
来之前预想的底线已经很低了,但他还是没能想到一个边镇卫所竟毫无一战之力,精锐全是私蓄的家丁。军户不敢妄动手持圣令的侯爵,家丁却是私人武装,主将死后那三百人会如何反应?暂时还说不准。
“是。”羊倌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几句,掠过院墙便不见了人影。
王笑心中对外面的三百家丁有忧虑,脸上却丝毫不显,又吩咐道:“将卫所里的武官都带过来。”
不一会儿,卢龙卫中两名副千户便被押了过来。
其中一人名叫冷德真,另一人名叫吕邦。二人见地上的尸体心骇不已,腿肚子不停打颤。
“卑职见过侯爷。”
“认得那人吗?”王笑指了指田弘化的脑袋。
冷德真脸色一变,低下头不敢应声。
吕邦却是颤了颤嘴唇,应道:“这似乎是燕河路参将田将军。”
“哦?他不在长城上守着,为何在这里?”
吕邦有些犹豫,悄悄侧头看了冷德真一眼。
冷德真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说。吕邦便道:“这……卑职不……”
“砰!”
忽然一声枪响,吕邦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脸上被淋了一片温热。
黏糊糊的。
他一转头,便见冷德真脑袋上一片血肉糊涂……
“呕……”
吕邦一个翻身摔坐在地上,又磨着腚、飞快地往后挪了好远一段距离,方才深吸了几口气。只觉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怕什么?你一个武官,没上过战场?”王笑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也不知是在讥讽还是在发怒。
“卑卑卑……卑职……”
“别‘卑’了。问你的话还答是不答?”王笑问道,将手中的火铳递给边上的护卫装弹。
吕邦被吓出窍的神魂此时才勉强归位,连忙道:“卑职说!卑职说!”
他已吓得忘了王笑先前问了什么,好一会才回想起来,连忙道:“田将……田弘化很少到长城上守备,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县城里,时不时过来喝酒,因为他与马永望狼狈为奸……”
“外面的家丁是他的人?”
“是,由首的叫田海,手底下功夫了得。每次田弘化过来,都要让田海领人在粮场里盘点一批粮食运走。”
“运去哪?”
“这个……卑职不知。”吕邦几乎要哭出来,极是真诚地道:“是真的真的不知。”
“卢龙卫为何只有这么点人?”
“禀侯爷,卑职要检举马永望与田弘化!卑职早就看不惯他们贪赃枉法了!”吕邦脸上惊恐之色还未退去,忽然扯着嗓子掷地有声地道。
“他们不仅吃空额、还侵占屯田。所获之利他们两人分了之后,又将军户充作自家佃户。现在那些佃户们如今都在给他们堆肥,还有些人正在青龙河上凿冰,给他们填冰窖以备夏天贩卖和享用……总之,所有军户也成了他们的私产,可恶啊!可恶!”
吕邦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两百人,道:“剩下的这些老弱病残他们不要,便留在兵舍里自生自灭,能活下来的还都是有家人孩子的。卑职对他们不满已久……”
王笑随意地在屋中装银子的箱子上踢了一脚,冷笑道:“千顷军屯变作自家田地,倒是个会来钱的小能手。还有哪些人参与?你分了多少?”
吕邦有些犹豫,见王笑又接过火铳正好整以暇地瞄着自己,只好道:“卢龙县上下文武都有一份孝敬,还有,马永望还私下和卑职抱怨过,田弘化另外还多拿走了四成的利,说是要打点上面,不知是自己吞了还是给了谁。”
他说着,偷偷瞥了王笑一眼,这才又嚅嚅道:“至于卑职,每月能分得十两银子。侯爷,卑职是逼不得己才拿的啊,卑职拿了那银子,良心好痛……好痛!”
“是吗?银子你花了吗?没花就交出来吧。”
“这……”
吕邦骇然色变,被王笑那阴晴不定的眼神盯着,他一时便慌了神,脑中只有无数个‘怎么办?’
王笑正待说话,秦小竺却已走了过来,悄声道:“你来,给你看个东西。”
……
田弘化的家丁此时分别被押在后面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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