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长河河畔陡然成为上万人厮杀的战场。
张永年对手下这三千骑兵的掌控已经到如臂使指的境界。
这一次,他没有让骑兵近战博杀,而是不停地发号施令,调动着他们冲撞、迂回、射击、冲撞……
像一只灵活的豹子腾闪挪移地撕咬一头巨象。
他们此次的战略目标是短时间内对杜泽志的家丁造成巨大的伤亡,使其溃逃,再利用骑兵的优势追击。
厮杀声漫天遍野,火铳声如雨般响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最开始的几轮冲撞确实给杜泽志的家丁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但还不够。
留给王笑与张永年的时间并不多,他们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重创敌方。
苍茫大地,人与人生死相博……
突然,月亮被一片云拦住。
接着,杜泽志的军阵中的火把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人熄灭。
战场在一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骑兵好不容易聚起的威慑力似乎停滞了一下。
王笑深吸一口气,有种不详的预感浮上来。
他侧耳倾听,抛除那些厮杀与惨叫的声音,隐隐能听到有脚步声在远处响起。
这些脚步声不算整齐,却显然是许多人同时在列阵,慌乱中依然还带着秩序。
杜泽志正在迅速地做调整。
王笑与杜泽志之间隔着上万人,他并不能听到对方是如何指挥的。
但此时,王笑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手。
从发现杜泽志通敌开始,摆在王笑面前的做法有很多,但每一个做法都有利弊。
直接打着督抚的旗号到三屯营,可能会被杜泽志先下手为强;想办法杀掉杜泽志一人,则无法根除通敌弊政;筛查其他通敌兵将又耗时日久……总而言之,王笑自认为是经过深思熟虑,才选择了目前这个最短时间内成效最大的做法。
但他没有意识到,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有一个因素是:他已经变得‘好战’。
几场小胜下来,刚刚尝到了杀戮与胜利的快意感觉,如今正是他对战争最有兴趣之时。
北戴河畔的那一战,全歼一千建奴,这给了王笑巨大的信心,在他潜意识里‘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不过如此,那糜烂的蓟镇兵将该有多不堪?
但事实上,蓟镇兵事的糜烂不在于没有精锐能战的兵士,而是这些精锐并非朝廷的兵,乃是一人一家之私兵。
楚朝边关将领喜欢养家丁,以此拥兵自重。这些家丁战力其实不俗,只是每逢大战……那自然是要保全自己的实力,岂有以自家兵马为朝廷效死的道理?
杜泽志便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他驻守边关多年,大小历经上百战,最后能坐到副兵总之位,并非庸才。
他把持蓟镇多年,以朝廷粮饷私养家丁。这十余年来,建奴每次入塞劫掠,他又以追击建奴之名、行抢掠之实,所获财宝无数。接着,用这些带血的银粮,将自己的家丁养得甲胄精良、忠心耿耿。
正因如此,赵浩成压不住他、朝庭不敢动他、连建奴也要拉拢他。
换一个角度来谈,杜泽志苦心经营,费十余年之功,终于在这乱世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手握重兵,只等来年择良主而事之,以后王侯富贵不在话下……
今夜,踌躇满志的杜泽志忽然被王笑这样在背后捅了一下,一开始还是有点慌的。
同时他还感到巨大的愤怒——居然有人敢动自己?
他发现……自己低估了王笑。
但很快,多年的战阵经验让杜泽志冷静下来,沉着应对、指挥若定。
“跳梁小丑,也敢与我一战?那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实力。”
……
黑暗中,几轮冲锋之后,张永年指挥着骑兵拉开距离,接着一轮射击,又再次狠狠地撞向了前方家丁的阵列。
意料之中的冲撞没有发生。
骑兵的队列中忽然响起了惨叫,以及马匹的悲鸣。
马嘶声中,前排的骑兵摔下马来。
张永年眯着眼看去,登时大吃一惊,心中暗道:“好快的列阵速度。”
只见隐隐的月光下,一支支长矛如林,猛然向这边刺过来!
张永年连忙吩咐骑兵再次迂回开来。
下一刻,前方的阵列中火光点点,前排的长矛兵蹲下身子……
“是火绳?”
“快,散开!”
“砰……砰……”
一阵枪鸣,人仰马翻。
“杀!”
“杀……”
月亮从云层中移出来,再次洒落一地的清辉。
接着,有家丁点起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篝火。战场突然间又亮了起来。
张永年眯了眯眼,目光看去,却见一列列家丁很是凶猛地向这边扑来,试图隔绝开自己的阵列,限制骑兵的移动。
“向后撤!拉开距离!”
忽然,一柄长矛激射而来,破空之声极是凄厉。
张永年侧身避开,便听有咆哮声在远处响起。
“兀那鸟厮,可敢与老子一战?!”
张永年隔着人群远远看去,只见一个身量极高极壮的大汉正手提两个金锤,大跑着向这冲过来。
“战你娘。”张永年啐了一口。
还隔着老远不说,他还要指挥兵马,实在懒得搭理这糙汉。
下一刻,只见那金锤大汉纵身一跃,一路踩着别的家丁的背,也不知踩倒了多少人,飞快地冲到最前面。
接着,他大锤落下,狠狠砸在一个骑兵身上……
杀人夺马,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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