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家晨练过后,秦成业便领着王笑一行人巡视广宁中屯卫。
王笑心心念念的是关宁铁骑,但秦成业则是先带他看了锦州城头上的红夷大炮。
像一个孩子想把考得最好的那份试卷拿出来显摆。
“这大炮管壁厚、射程远、火力大,轰贼奴的骑兵阵最是好用,哈哈哈。”秦成业大笑道。
王笑抬手在炮筒是抚过,点了点头。
秦成业又道:“当年宁远一战,李督师炮击八旗军,打得他们血肉横飞、尸积如山。努尔哈赤气焰大挫,耻于宁远之败,蓄慑患疽,而伏天诛矣!”
他声音很大,似在回味着往昔峥嵘。
毕竟宁远大战之后的二十年间,再未有过如此振奋人心的大胜。
王笑却没应话,他细细端详过那火炮,又转过头望向城里,只见远处许多衣着褴褛的百姓缩在墙根里避寒。为了取暖,他们挤在一起,像一团快腐烂的败肉。
“这应该是欧洲给战船装载的加农炮。”王笑道:“算一算,可能是二十多年前吧,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独脚兽’号战舰遭遇台风,在广东海域沉没。我们打捞起这些炮,运赴宁远,才有此一胜。是吗?”
秦成业一愣,点了点头。
他不太理解王笑话语里的一些奇怪词汇,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对当年的旧事如此熟悉。
“看来,已经落后很多了啊……”
王笑叹息了一句,抬手拍了拍那蹲大炮的炮管,像在拍一个孩子的头。
秦成业不知他是何意,便也不答。
“守坚城、用大炮,此为战术,却不可倚为战略。”王笑道:“秦总戎能用好此器,是好事。但器物有利有弊,此炮笨拙,可攻城、可守城,却拙于野战。须记住,是我们在操控它,不是被它拘于此处,失了锐气。”
秦成业一愣,很是不喜欢王笑的语气。
这显然是摆起侯爵的架子来训导自己了。
说好的和自己孙子义结金兰的晚辈呢?
却听王笑接着道:“皇太极自见识过火炮威力起,短短十数年间,便仿制了大将军炮、设立乌真超哈炮兵营。他的炮却不是用来守城,而是用来攻坚。去年松山一战,已经是他反过来炮击我们塔山、杏山二城。”
“同时,八旗骑兵之锐气不减,纵横天下。以骑兵之利为主、以大炮之威为辅,进退自如,掠地千里。皇太极擅于学人所长,却不忘自身之本,确实是一个厉害的对手。”
秦成业又是一愣,竟有些说不上话来。
他屡屡败于皇太极之手,心里对其畏惧颇深,却又还带着不服气。
现在王笑随手指着一门炮,一句话将两人间用兵用炮的差距挑明出来,这让秦成业又是气恼又是无言以对。
他身后的董济和却是眯着眼,深深看了王笑一眼。
这些年来,把皇太极视作对手的人有很多,但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以傲慢的姿态表示轻蔑,有的是以恐惧的心理表示他太过于强大……
反倒是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语气平平淡淡,不吹捧也不贬低。就事论事,敢承认对手的强,还一本正经地分析他哪里强。
语气淡然处之,仿佛像在中肯地评点古书的人物。
这说话的态度……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人家的对手一样。
“王笑,你哪里来的底气?”董济和心中暗暗想道。
这句话他如果真问出来,王笑可能会回答他一句:“历史课本给我的底气。”
但既然没问出来,董济和便也只能自己揣测。
一个人的眼界放在哪里,他的志向就在哪里。
董济和心中那个‘枭雄’的评断便又再次浮上来。
那边王笑却还在侃侃而谈:“锦州城的出路,不仅仅要依靠这些红衣大炮,而是还得要靠‘人’,你、我、他……”
他手指点了一圈,最后又指向下面墙根里那些潦倒的人们,道:“还有他们。”
……
王笑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听在董济和耳朵里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他随口说了,无非也就是希望秦成业早做决定,带关宁铁骑去和八旗军干上一架。
但董济和脑中却是过了一遍二十四史,将他的一言一行勾勒起来……
当然,王笑显然是与董济和脑海中那个形象相去甚远的。
比如接下来一行人去关宁铁骑的营地观看演武,王笑便很孩子气地“哇”了一声。
董济和心道:“他又在装疯卖傻了……”
~~
为了给驻守城内的关宁铁奇提供操练场所,秦成业拆除了锦州城内大量的民房,扩建成广阔的马场,延绵开来极是壮观。
饲马的草料堆垒得很高,像一道宽阔的城墙那么大,地上满布的马粪化成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粪臭、汗臭、血臭……
王笑拾步走上点将台,目之所见便是一面巨大的战鼓,有半个屋子的高度。击鼓的壮汉坐在梯子上,手中的鼓柄如两支战锤。
旌旗在空中烈烈作响。
秦成业喝了一声,战鼓声轰然炸开,振耳欲聋。
接着,巨大的轰鸣远远而来,大地似乎都在振动。
王笑极目远去,便见远处一条黑线如浪一般涌来。
马蹄声奔腾如雷,又极有节奏。
三万关宁铁骑全幅武装,铠甲在阳光下粼粼闪闪,仿佛是一片风雨交加的海面。
气吞万里如虎……
王笑看着摧山倒海的气势袭卷而来,仿佛要摧毁一切,心中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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