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不掌兵?”秦玄策喃喃了一声,愣愣看着王笑眼中的狠色。
对于秦玄策而言,战争的残酷他比王笑见识过更多。但他经历的战争是双方兵马的厮杀,而不是面对弱小平民惨无人理的欺凌。
建奴入塞多次,楚朝北方四省的惨状他也听过无数次。但只到今日亲眼所见,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真正入了他的耳,他才真正明白其中的残酷……
“但,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办?!”王笑猛然喝骂道。
“你以为我看起来很轻松?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些?我难道不想呆在京城守着心上人们舒舒服服过日子?但,这楚朝已经病入膏肓了,亡朝灭种指日可待!秦玄策,你给我看清楚今日这西平堡里的一切!你再敢有一丝犹豫,来日这一切便会发生在锦州、在京城、扬州、南京……天下之大,你和左明心一个容身之处都不会有!”
秦玄策被王笑一推,摔在马下。
他武艺高超,比王笑不知高了多少倍,但这一刻竟是没反应过来。
马上和地上的两个少年彼此对视着,沉默下来。
~~
王笑与秦玄策其实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一点,左明心看得最清楚。
她曾在内心下过评断——“玄策看似不羁,仿佛一身匪气。但其实心底善良;看似游戏花丛,但实则用情专一。他身上所显出来的浪子气,是用于在辽东的风气中掩饰自己内心的柔软。
至于怀远候,外表看似纯良听话,实则心机沉深;看似守正君子,实则多情fēng_liú。”
……
彼时,这样两个性子不同的少年互相看了一会,最后还是秦玄策先服了软。
“知道了,我只是想说:如今此例一开,关宁铁骑的军纪坏了,以后就再难改了……”
“以后?”王笑却是依然冷笑:“没有以后了,我领着他们过辽河,便没想过活着回来。”
秦玄策一愣。
王笑抬手指着秦玄策,淡淡道:“你今夜便上贺琬的船,我让他送你去京城。”
“我不走!”秦玄策吼道,“攻克沈阳我必是首功……”
“谁告诉你我要攻克沈阳?”王笑道:“没有二十万大军携带大量的粮草、器械,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长期作战的布署,你还妄想攻下人家的盛京,做什么梦呢?我不妨直说,这次,我们就是去送死的。等入塞的八旗主力回援,我们就可以去死了!”
秦玄策张了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看,你成不了什么名将,你性子软又惯会吹牛,跟你叔叔们比起来也平庸。跟着去也没什么意义……登船回去吧,你祖父也是这个意思。”
秦玄策目光望去,只见王笑的眉头皱着,颇有些嫌弃的样子。
这几天以来,王笑时不时就要贬低他一顿,他之前只当是玩笑话,没想到王笑竟是真嫌弃自己……
秦玄策只觉一盆冷水颇下来,心中涌起巨大的失望。
两场胜场下来,一腔豪情在胸中堆垒……到这一刻才明白,又是徒劳无功。
他脑中又想到左明心那一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下一刻,王笑挥了挥手,几个亲卫围过来,押着秦玄策,往河边的大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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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琬正一手架着一个算盘,另一只手在上面噼里啪啦地拨弄着。
“依返程时间存粮算,还可以再带两百七十一人,剩下的俘虏不许再上船。”
“那……”
“杀了吧。”贺琬吩咐道。
“放了吧。”有人说了一句。
贺琬回过头,便见王笑拾步上了甲板,还冲贺琬打了个招呼:“你好啊,资本家。”
“侯爷要是把剩下这些包衣放了?那你们的行踪可就暴露了……”
“已经暴露了,西平堡上狼烟一起,明日便有建奴大军赶到。”王笑道,“但,暴露了也好。”
贺琬点点头。
“西平堡的粮草你也派人运走,我不带辎重。”
“贺某已经算过了,船舱就那么大,搬不完。”
“知道了,剩下的我处理。”
两人寒喧了几句,王笑又道:“玄策就托你带回京城了,你照顾好他。还麻烦你去一趟锦州,带走秦家的老小妇孺……秦小竺必须带走。另外,告诉我大哥二哥,产业园的份额以及我手上所有钱粮,分一半给秦家……”
“到时锦州城不要了?”
“要不了了啊……”
贺琬望向辽河东畔,低声道:“秦成业卖了麾下三万男儿和宁锦防线,换了他一家人的富贵安稳?”
他说着,感到有些不齿。
王笑摇了摇头,笑道:“事情从另一方面看,又何尝不是秦成业与辽东兵抛掉性命,换来关内无数百姓今次免遭建奴主力屠戮?”
贺琬微微一愣。
“他是那样的人吗?”
“谁说得清别人是什么样的人?事非功过,且由它去吧。”
王笑说罢,看着贺琬,脸色郑重起来,低声道:“那件事,准备好了吗?”
“小珠儿……不对,你二哥亲自在办。”贺琬道,“送我登船之后,他便也准备启程。”
“好。”
此事密,不必多谈,王笑便点点头,又摆了摆手。
——成败便在此一举了啊。
他想了想,在甲板上坐下来,看着辽河的河水流淌。
“我有几件事与你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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