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一夜风雪尚未停歇,凤唐县城门已早早打开。
浩浩汤汤的一群人赶着几辆骡马牵拉的车辆和跳着许多个担子,出现在了城门外的一块宽敞的空地上。
那片空地约莫有方圆二十丈的样子,地面的积雪已经被人清理开,颇为平整开阔。
在这片空地之外,则是一大片连绵了百十丈的草屋,数目怕是有数千之多。
这些草屋多半以黄泥和木块搭建,屋顶铺着一些干草之类的物件,从新旧程度上来看,能够看得出许多草屋都是新修不久。
在这些草屋之外,又连绵筑了一道大约一丈多高三尺厚的土墙,土墙绕着凤唐县的城墙,在外围形成了一个外城。
只是,这些土墙还未曾完工,不少地方还有多有缺漏,未曾合拢。
这时天色虽早,但已然能够见着一些个穿着黑衣的胥吏衙役,正指挥着许许多多衣着褴褛的流民,继续进行修筑。
呼喝的号子声和浓重的喘息声,不断的响起。
但皮鞭和呻吟痛呼,却不曾耳闻。
城门前的空地上,一辆辆用骡马拉着的车辆停好之后,有人放下了担子,开始铺设起了桌案。
又有人从车上卸下一桶桶热乎乎刚熬好不久的稀粥,以及一些个胆子里摆放上来的干饼。
香气四溢,登时引得那一大片临时搭建的草屋里,许多个孩童、少年、妇人都钻了出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些个吃食。
在立不稳。
站在县令身后,又有跟着后面护卫的四五个军汉,上前两人,将其搀扶住。
这些军汉都是凤唐县常备军中的士卒,被郎浦和收服之后,一直极为拥护,此前甚至有过流民闹事,刺杀郎浦和,其中有军卒挺身而出,为其挡刀。
“县尊,这边风大,还是先回府衙歇息。”
季博才看着郎浦和摇摇欲坠的模样,眉眼之间,登时多了忧虑之色。
时局崩坏并非一朝一夕,这数年来郎浦和虽尽心竭力,但盗匪横行,不少郡县都为贼人所破,唯有凤唐县在郎浦和的手段之下,几次得以保全。
这凤唐县的不论军卒百姓,真正能够拥戴郎浦和,对方能力手段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还是郎浦和在如今这般世道不靖之时,不弃城而逃,依旧能够有担当。
真正做到保境安民。
郎浦和又轻咳了两声,在两名士卒的搀扶下稍稍站稳了身体,再度摆了摆手,“博才,我是一县之主,许多事虽不用我亲力亲为,但只要我在这里,人心便能安。军卒衙役不敢懈怠,你等六房诸事吏员也肯用心,投奔而来的百姓就知我凤唐县并非将他们拒之门外,如此才不至于闹出祸乱。”
“只是……”
季博才自是知道自家这位县令所言不假,上位者劳心治人,可这等时候,若能够与人同甘共苦,方才能稳住人心。
但他望着郎浦和越加苍白的面庞,不由忧心道,“正因如此,县尊你是如今城中的主心骨,若你倒下,这城内诸多百姓富户,还有在城外数千流民,无人可以收拾。”
“我还能撑得住!”
郎浦和声音虚弱,但语气却极为坚定。
他目光望向不远处空地上,已然分批撤下开始领取食物的众多青壮,再次道,“对待流民不可蛮暴,但亦不可让其闲下来。城外的土墙已快修完,能勉强充作防护,你准备着人让再再外修第二面,再安排人手,伐木运石头,拣选那些有手艺的,继续修路修屋,这般天寒,要有柴薪和屋舍抵御风雪。”
“属下都记下了。”
季博才听着郎浦和的一句句言语,忽然眼中就有了泪光。
他之前还没太听出郎浦和的言外之意,此刻却隐约感受到对方明显是怕自身支撑不住,大局无人主持,所以才不断嘱咐。
“还有……咳咳……”
郎浦和又剧烈咳嗽了两声,额角隐有汗水冒出,“城内百姓也不可让其无事,要让家家户户多制作些城防器具。我八百常备军不是摆设,若有蛊惑人心、掀起谣言之辈,杀无赦……有伤病者,要分隔出来,北地大疫,要有所防备。开春之后,还要让百姓春耕,人多不可怕,最怕是无人能用……”
说到后面,郎浦和的声音已然渐渐小了下去,似乎意识有几分不清醒。
“快扶县尊到马车上休息。”
季博才看着郎浦和的模样,急忙让旁边的两个士卒将其抬到旁边的马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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