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脸色一沉:“先生所指的幕后……究竟是谁?”
“那臣就冒死直言了!”
在太子面前,吴甡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拱拱手,慨然道:“臣以为,扬州官场、两淮盐政只所以会演变成现今局面,左懋第束手无策,淮扬巡抚史宪之有心无力,其症结其实只在两个人!”
“一个是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两淮监盐太监杨显名是他的下属,平常没少孝敬他,杨显名出事后,他是最惊慌的一个人,为了自保,他肯定是要有所动作的,加上此人胆大包天,到南京不过三年,就跟南京的勋贵们打成一片,两淮盐政与其说是朝廷的盐政,不如说是南京勋贵们的盐政,朝廷改革盐政的消息传到南京,那些勋贵都是不满的,因此臣以为,孙象贤可能已经和勋贵们结成了同盟,这一次那些盐官一个个铁口铜牙,负隅自保,不肯吐露盐政实情,应该就是受了他们的鼓动,并且得到了他们的某些承诺。”
南京镇守太监,相当于是北京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除了军务,也管政务,江南的事情都是经他之手向北京朝廷禀报的,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升迁,因此权力极重,江南官员都把他当成“祖宗”一样的巴结。
别说南京镇守太监了,就说已经被逮的监盐太监杨显名,只因为袁继咸对他不恭,一封奏疏上去,袁继咸立刻就被官降两级,所以太监之威,真不是吹的。
朱慈烺明白了。
又是勋贵和太监。
比起北京,南京勋贵的数量也不少,且都是太祖始封,但当弘光年,建虏兵临城下之时,除了一个早早辞官归隐的怀远侯常延龄尚算硬气之外,其他人都是不战而降,还不如秦淮河百川桥下一个没能留下姓名的乞丐。
听说南京陷落,乞丐在桥上写下了流传千古的诗篇:“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写完就投河殉国。
老实说,比起北京勋贵,南京勋贵更可恶,更不堪,北京勋贵尤有大批殉国者,南京勋贵却是成建制成批量的投降,而且是投降外族。有朝一日,有机会到南京,朱慈烺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些蛀虫,一定要把他们全全部部,一个不留的都清除!
现在南京爵位最高的当是魏国公徐弘基。徐弘基,徐达后人,和已经被治罪的徐允祯是同族近亲,徐弘基现在总督南京京营,担负着镇守南京之职,历史上徐弘基没有留下太多的记载,但估计也是一个肥头大耳的无能之辈,不然南京京营也不会那么颓废,比北京京营还荒唐。
荒唐也就罢了,想不到勋贵们居然还插手盐政。
吴甡并没有具体点出勋贵的名字,不过看他的表情,插手盐政的勋贵应该不在少数。
“但即便如此,仍无能阻止左懋第和史可法的调查,并将他两人陷入困境之中,事情只所以会演变成如此,乃是因为,除了南京勋贵和镇守太监孙象贤之外,朝中还有一人在掣肘制约左懋第和史可法,令他们两人有志难伸,无法施展手脚。。”
吴甡声音忽然变的低沉。
他没有明说,但朱慈烺却已经知道所指是谁了。
能制约钦差左懋第和巡抚史可法的朝中只有一人,那就是首辅周延儒!
“左懋第连上三封奏疏,一封比一封着急,然周延儒却不动如山。”
“朝中清流提出动议,也都被他压了下来。”
“周延儒南直隶宜兴人,第一次入阁时就和盐商往来密切,此次入阁拜相,背后也有江南盐商的影子。左懋第到扬州查盐后,周延儒门前车水马龙,每日等着拜见的人,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据说有一半都跟扬州盐商有关。”
吴甡肃然道:“臣虽然不敢说周延儒纵放,但默许、甚至是故意迟缓朝廷对江南盐政的反应,却是毋庸置疑的,今日早朝,臣稍微提出一点质疑,就遭到了周延儒党羽的攻讦……”
朱慈烺静静听,到这里他对扬州之事已经很是清楚了。
孙象贤和勋贵们在南京,周延儒在内阁,南北配合,令左懋第和方正化的调查陷入困境,而两淮占据大明食盐产量的四分之一,朝廷长期调查,盐政事务长期凝滞,对两淮的食盐产量肯定会有所影响,继而影响北方的食盐供应,到最后,朝廷不得不大事化小,小事化小,召回左懋第和方正化,以解决食盐危机,就像无数次的查盐一样,用冯导研和杨显名的两颗人头作为事情的终结。
而两淮盐政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些幕后的得利者会继续逍遥。
他们的算盘打的不可谓不精。
不过朱慈烺还是有疑惑。
周延儒虽然权谋,但绝不是一个糊涂之人,他是内阁首辅,对朝廷困局和盐政改革的重要性,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真会阻挡盐政改革吗?何况崇祯帝不是一个眼睛里揉沙子的主,左懋第和方正化是封了圣命到扬州查盐的,扬州官场的铁板一块,不止是在针对他们两人,也是在打朝廷的脸,以崇祯帝的脾气,焉能受了这种气?如果彻查之下,发现是周延儒在捣鬼,不要说首辅的位置,恐怕连项上人头也不保。
周延儒应该不至于这么蠢吧?
想一想,于是问道:“先生所说,可有证据?”
吴甡摇头苦笑:“臣没有证据,不然今日早朝也不会被周延儒的党羽攻讦的狼狈不堪,虽没有证据,但臣可以用项上人头保证,臣所说句句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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