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堪庚讲话期间,一个蓝绸长袍的中年人满头大汗的走上二楼,到郑宏仪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却是郑家店铺的二掌柜。郑宏仪听完一怔,急忙起身,匆匆下楼了。
因为府尹大人正在讲话,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府尹大人身上,因此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郑宏仪的匆匆离开。
只有蔡其昌注意到了自己亲家的异常和紧急情况的发生,向站在角落里的自己管家一使眼色,那管家会意,急忙追着郑宏仪的脚步下楼了。
“京惠粮行的借粮的条件合情合理,一旦京惠粮商不能按时还粮,本府一定会将其在京师的十二处的商铺全部查封,议价还给诸位同仁。”
“望诸位同心同德,共助京惠粮行渡过此难关,也解京师的粮食危局,本府替京师百姓谢谢诸位了……”
此时,顺天府尹周堪庚正好讲话完毕。
不得不说,身为顺天府尹,周堪庚的身段还是比较柔软的。当然了,也和在场粮商的背景有关,虽然大明朝重农轻商,商人是贱籍,但明中期之后,商人和士子渐渐结合,朝中很多高官的背后,都有各地大商人的影子,同样,在每一个大商人的背后,也会有一个士绅保护伞的存在,尤其是在京师商人,他们的背后不是高官,就是勋贵,也因此,周堪庚并不敢轻易得罪他们,不然说不定就会有言官御史弹劾他,或者是哪个高官对他使绊子。
讲话完毕,周堪庚撩袍坐下,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坐在自己右侧的蔡其昌,意思是:本府的话讲完了,该你们这些商人表态了。
但令周堪庚不快的是,蔡其昌居然低着头,捻着山羊胡,假装没看到他的目光。
稍微等待了一下,见蔡其昌依然没有起身响应的意思,周堪庚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虽然他清楚知道蔡其昌在朝中有靠山,隐隐和首辅周延儒有关系,但蔡其昌居然不卖他这个顺天府尹的面子,还是让他十分恼火。
见府尹老爷脸色不善,坐在蔡其昌身边的一个徽商,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蔡其昌,想要提醒他。
但蔡其昌却恍若不觉,依然是捻着胡须,低头不语---蔡其昌并非是想要得罪周堪庚,实在是现在的局面令他进退维谷,难以选择。
从下午到现在,他反复想了很多遍,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不拿出粮食,帮京惠粮行渡过这次危机,太子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但究竟要拿出多少,他却难以抉择。现在他通茂粮行的粮仓里,最少还存有数万石的粮米,究竟出借给京惠粮行多少才合适呢?换句话说,他究竟亏多少银子才合适呢?这个世界上,除了割肉,就属出银子疼了,白白将自家的粮食借给京惠商行,亏得太多了,他实在是不情愿啊……
再说了,太子在通州查税,可并没有查到他通茂商行,他借粮是情意,不借粮是本分,太子应该也不敢明抢吧?
因此,面对周堪庚的目光,蔡其昌选择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心想老夫何必着急表态?先看一看众人的表现再说。
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止蔡其昌,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蔡其昌这些大粮商不说话,其他小粮商自然在楼道口,依然是面无表情的赵二,忍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身子微微一斜,向左手边的赵敬之小声询问:“赵掌柜,这到底怎么回事?锦衣卫也插手了吗?”
赵敬之淡淡一笑,在他耳朵轻声道:“大人勿惊,您坐镇即可,其他事,不用担心。”
但周堪庚怎么能不担心?
文官和厂卫历来都是对头,赵二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心中陡然就升起了不安,如果让言官们知道,今日他和粮商们见面,有锦衣卫在场,说不得会参他一本。
但令他心安的是,赵敬之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他却听出了赵敬之话里的意思,看来赵敬之,不,应该是太子殿下早有准备,他这个顺天府尹只要坐在这里看好戏就可以。
其实从一开始周堪庚就知道,赵敬之今晚既然敢把所有粮商都请到这里来,而且淡定自若,信心十足,就一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现场的这些粮商今晚不拿出粮食来,肯定是不行的,不过他却猜不出赵敬之能用什么办法令这些粮商低头。直到锦衣卫出现,在场粮商看到面前的信笺,都是脸色大变之时,他才明白了--怪不得太子忽然要到通州巡视,原来是和今晚的借粮有关啊。
蔡其昌面前并没有信笺,不过老奸巨猾的他却已经看出了赵二的身份,并且从身边同乡的剧变表情中猜到了信笺里的内容。
果然是鸿门宴。
通州查缉果然是和京惠粮行的危机有关!
今日不出血怕是不行了。
一咬牙,刚想要站起,却见人影一晃,右手边已经有人抢先站起,却是吴计粮行的掌柜吴德兴。吴德兴是一众粮商中胆子最小的人,平常见到老鼠都会吓得惊叫连连,为人所耻笑,此时他满头大汗向周堪庚拱手:“赵掌柜,我等借粮给你,你可会写欠据?”
赵敬之点头,肃然道:“那是当然。而且会请府尹大人做公证。”
吴德兴一咬牙:“那好,我愿借两千石给京惠粮行。”
借粮虽然亏钱,但总好过血本无归,这笔帐,粮商们还是能算清楚的。
“谢吴掌柜。”赵敬之拱手微笑。
周堪庚也点头:“吴掌柜大义。”
“不敢当……”吴德兴满头大汗的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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