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左懋第进入大堂,向太子深深一礼,然后在最末首的椅子里坐下。
见人都到齐了,傅永淳向太子请示,太子微微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于是盐运司主事(郎中)站起,开始介绍河东和长芦两处盐场的情况。
户部盐运司是一个小机关,一共不过五六个官员,虽然是户部盐运司,但盐运司主事并没有权力管理各地的盐运使。各盐运使皆是从三品的大员,而盐运司主事不过是一个五品,五品显然是管不了三品的。
说白了,盐运司只是一个统筹的角色,真正能发号施令的还是尚书和左右两个侍郎。
朱慈烺听得皱起眉头。
这个主事说的全是官话和套话,陛下英明,太子英明,内阁领导……朱慈烺渐渐怒从中起,套话官话说的好的官员,一般都不会是什么能吏干吏,原因很简单,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一个官员把心思都花在官话套话之上,想尽办法讨好上级,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自然就会有所放松,而这种风气一旦上行下效,官员们都去钻研阿谀谄媚之术,正直能干的官员难以得到升迁,吏治的腐败,社会风气的沦丧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终于,主事说完了官话和套话,开始进入正题。
河东盐场自洪武二年(1369)设置,位在山西安邑县,所辖分司三,盐池二。,年产食盐六十万引,其盐行于陕西西安,汉中等四府,河南归德、怀庆等五府一州,山西平阳、潞安等二府及泽、沁、辽三州。岁入太仓盐课银及给宣府镇和大同代府禄粮银,抵补山西民粮银,共计十五万六千余两。
“河东盐场盐税最高是哪一年?又说了多少?”朱慈烺问。
主事一时答不上来,转头向身后的一个下属询问。
那下属小声告诉他。
主事这才回过头来,向太子禀报:“最高二十六万两,乃是万历十五年。”
万历十五年,正是张居正主政的末期。
朱慈烺又问了几个问题,从河东和长芦两处盐场年产日产,生熟盐的制作,两处没有兑换的盐引数量,两处灶户生计,大部分的问题主事都答不上来,不得不当着太子殿下的面,频频向身后的下属求助。
而当太子问到盐业生产中的一些弊端时,主事不是假装不知道,就是顾左右也言其他。
户部尚书傅永淳坐立难安,盐运司主事是他的下属,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出了这样的丑,可知平常是尸位素餐,他这个上司难辞其咎。
另外,正没有想到,太子对盐务居然有这么多的了解,很多问题都问到了要害处,有些问题不是主事不知道,而是他不敢回答啊,一旦如实回答,必然会掀起一场风波。
太子的脸色越来越严峻,声音也越来越严厉。
主事满头大汗。
接着,太子不再单问主事,而是问其他盐运司的官员。
但令他失望的是,其他官员和主事都是一丘之貉,说官话套话,讲帐本上的数字行,但要问他们具体的实务,问一些生盐熟盐,问盐引盐业弊端,未来又有什么前景,他们不是支支吾吾,就是云山雾罩的胡说八道,如果朱慈烺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少年,还真有可能被他们骗,但三百年的见识,穿越而来的历练,让他轻松就能看出这些官员的鬼把戏。
终于,朱慈烺忍不住了。
“本宫今天到户部,不是来听套话官话,更不是让你们来粉饰太平来的,本宫要听得是实话!自神宗皇帝,张江陵(居正)以来,盐税年年下降,从两百万降到去年的不到一百万,本宫想知道,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盐运司的官员,执掌盐务,对各处盐场的利弊应该最是清楚,原本本宫以为,能从你们这里听到一些真知灼见,想不到居然全是糊涂话!枉你们还是三榜出身的进士或者是举人,面对国家盐务居然如此糊涂,也就怪不得盐政年年颓废了!”
“臣等有罪……”
户部尚书傅永淳带头跪下。
户部官员在大堂中跪成一片。
朱慈烺强压着心中的火气,他知道也不能完全怪户部,明末吏治败坏,从上到下都是如此,这种情况下,又何敢期待户部盐运司官员出污泥而不染?
“都下去吧。”朱慈烺一甩袖子:“左懋第留下。”
傅永淳率领官员们再次叩首,然后灰溜溜地退去,那个盐运司主事满头大汗,心中连呼侥幸,虽然太子不是皇帝,不主政,但如果太子今日勃然发怒,发起脾气,将他拉出去打上十几大板,或者将他交到都察院和吏部,他也是无话可说的。出了大堂,他擦擦头上的冷汗,急忙跟上尚书傅永淳,向尚书大人请罪,傅永淳狠狠瞪他:“滚~~”
大堂内,朱慈烺平静心情,目光看向坐在堂中的唯一一个官员:“左懋第,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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