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有些朦胧。在老黄头记忆中,这种景象却是不多见的。记得上次瞧着,还是三十多年前,黄巢兵乱初始。那时的自己,不过一个刚入伍不久的愣头青,傻愣愣地指着远方问道:“这月被猪油蒙了?”
那时已是什长的张爷,猛地在他头顶一记暴栗,却是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远方。
那时老黄头还有些腼腆,长官不说,便也不敢问。也学着望向远方。不知多了多久,当执夜的兄弟来换岗时,什长张爷才抛下一句没头没脑地话,“唐朝,要乱了。”
说完便朝着那远方啐了一口唾沫,用手一拍臀,转身扬长而去。
老黄头不明所以,只能傻愣愣地跟上。没过多久,黄巢兵乱渐起,乾符四年立春后不久,那传闻中通天神通的黄巢乱军便一路势如破竹,便攻陷郓州。
可怜那时任节度使薛崇,本是庙堂兵部郎中,不知是倒了八辈子霉还是祖坟没毛青烟,被一纸调令派往徐州宣抚平乱。
本是光耀门楣的大好时机,可奈何薛崇有勇有谋,也难敌黄巢数万之众。同年梅雨时节,天平军军部郓州兵败城破,薛崇宁死不降,被斩下项上人头,悬于城门曝晒三日,已警众人。
老黄头虽说并未亲历那场兵乱,但如今瞧见眼前景象,往事一幕幕便涌上心头。不由地将二丫头往背上拱了拱,口中急切地说道:“丫头,别看了,龙首郡要乱了。”
说完也不等二丫头再说些什么,便撒丫子飞奔起来,向那识途老马,勇往直前。
话说顾醒三人逃出郡守府后,便一路往南行去。冉郡守刚出郡守府门便说过,此时若是去西城门,便是送死。他将信令交予平常,所号令兵马,悉数屯于城南百步亭外,算算时辰,应该能赶上。
那本就才大病初愈的郡守夫人楚傲寒,刚才一战中,被同门所伤,已是去了半条命。若不是顾醒输入内劲吊住性命,早已一命呜呼了。
虽说已是岌岌可危,但那女子却没有半分惧意,反而不住地安慰着冉郡守和顾醒,让他们宽心。
冉郡守此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什么一郡之首,什么与龙首郡共存亡都悉数抛到了脑后,现在他眼里只有他的“寒儿”。
许是觉着顾醒在身边,便有心寻一处地方诊治。但此时城内已是乱作一团,那长街上横七竖八倒着的,还是平日里闲扯家常的街坊。此时,他们已是死透了。只有那微睁的眼睑还在诉说着,难以置信。
就这么一路躲躲藏藏,两人驾着那随时可能香消玉殒地郡守夫人,向着他们唯一的希望,奔去。
顾醒一路看来,已是有些麻木。麻木到他都不知道,为何这些“刽子手”,会这么肆无忌惮。谁又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呢?当你拿起那把尖刀的时候,是否想过将来也会有那么一天呢?
恐怕!现在!并没有也来不及吧。
就待三人快要奔到南城门处时,一队乱兵刚好经过此处。看到他们已经杀到赤红地双眼,和手中滴血的长刀,顾醒分明听见身后有一众声音在嘶嚎。
换做此时的顾醒,恐怕他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他眼中的江湖, 是那执剑行千里,但求一笑间的快意恩仇。也是那绵里藏针,袖里藏刀地尔虞我诈。
但这些不过是,江湖中的粗浅伎俩罢了。
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血淋淋的事实。是那手起刀落便是人头落地,鲜血横飞的真相。看着那群乱兵淫笑着往三人走来,本就已是怒不可遏地顾醒便一把抽出手中短剑,迎了上去。
此时哪管什么道义!哪管什么江湖!哪管什么庙堂!他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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