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是农忙的季节,不知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而途经的两座郡县,一处已是残垣断壁,不知被哪一路势力付之一炬,烧了个精光。而另一处则城门紧闭,闻听都城来人,纷纷往下抛掷烂菜和萝卜梆子,言语中满是唾弃和酸楚。
柳轻眉有了些许疑惑,疑惑这身居高位的李存勖,日日在内殿中,枉顾天下事,他怎能知晓民间疾苦。即便他知道,又是否能挽回颓势,拯救苍生?
她不知李存勖心中所思所虑,一代君王自有他的处世之道。而柳轻眉只知,她心怡的男子胸怀天下苍生,若非未出生帝王家,早已一举荡九渊,一统天下安了。
这是他对她许下的宏图大愿,而这微末言语,却没有沾染半分酒气,字字凿进了柳轻眉眼和心上。她幻想着,憧憬着能与他携手同游天下,受万人敬仰,流芳百世。
可如今端坐于上的李存勖,怎会让她称心如意。李存勖曾经提醒过她,“若是陷得太深,必定万劫不复。”这一句本不该从这位帝王口中说出,可偏偏就说了出来。
柳轻眉想起两人年少时的种种,再念及如今的分别,不禁一阵怆然涌上心头。她可以为李存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她也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身在官宦世家,本就没了市井之徒的快意恩仇。那满身枷锁,每走一步都是“叮叮当当”,若想奋起奔跑,恐怕摔倒之时,便再也爬不起来。
这就是现实,真实的让人可怕。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柳轻眉虽说不是养尊处优,但却对着乱世尘埃见的并不多。如今眼前所见,让她在都城中多年养成的涵养在一瞬间崩塌殆尽。
柳轻眉猛地拽住了缰绳,翻身下马,缓步前行。在都城时的暖春,却似烈夏烧灼着这片土地。那沟壑纵横的田间阡陌,早已杂草丛生。
而这些本是生命力顽强的杂草,此时也是“奄奄一息”。就连草都如此,更何况是百姓。这片曾经生机盎然,阡陌之间活水不断,庄稼茁壮成长的景象已变做这满眼黄沙。
而此时已行了数个时辰,却连一个人影都未曾见到。只有沿途的残垣断壁,不断提醒着柳轻眉,这里曾经有人,有活人存在过的证据。
身后牵着的银鬃白马已有些气喘吁吁,而柳轻眉饶是有武功打底,也比那马好不上多少。马鞍旁悬着的水囊已有些扁皱,而要走的路却是望不到头。
实在熬不住那头顶曝晒的日头,柳轻眉寻了一处遮阴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此处仅有这么一片低矮树丛,再往前便是凄凉一片。走时记得纳兰说过,不出三日,必会飞鹞知会于她,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既然这路这般不好走,那便停下来休息片刻,或许能得到“转机”也说不定。柳轻眉将牵着白马的缰绳摔在了一颗早已枯死朽掉的老树身上。
那有些焦黄的树干,在烈日灼烧下冒着丝丝热气。柳轻眉不经意间触碰,竟是被烫的有些生疼。待将白马拴好,才从马鞍上解下扁皱的水囊,放在耳边摇了摇,嘴里满是苦涩的笑意。
扯开那有些发烫的囊塞,捧着白马的下唇,抬手将那仅存的水一点一点的倒进马嘴了。那满是白沫的马嘴吧唧吧唧的吮吸着,而那状若铃铛的白马眸子里,竟是流出了泪水。
柳轻忽觉心中一痛,猛然抱着马脖子,小声呜咽起来。
正如那塞外长卷中写道,“脚下黄沙漫过膝,满城残垣竟相识。往日音容已远逝,徒留白骨无人祭。可悲,那黄天在上,却不知民间疾苦,可叹那厚土在下,只道袖手旁观。待有银甲斩魍魉,跃马一呼震山河。再从头,创太平盛世,万世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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