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让皇帝心生犹豫的奏折,这些天一直在皇帝的手边,皇帝也做了一些批复。
“你还是个娃娃,懂得什么?想的还是太少。”
“你既说过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朕早就叫你思考,何以为体?何以为用?”
“体者、道也;用者、术也。至于兵战之事,亦是如此。为将者用术、为帅者用道……”
洋洋洒洒的一大堆批复,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
你个小孩子还是想的太少,格局眼界也就是个将军或者一方督抚节度的格局。虽然你的战争之“术”学的很明白,可是战争之“道”却是还没到火候,以后不要只看西洋学问,多学学孙吴、纵横等学问。
像你说的这么打,一个一个的啃下罗刹的城堡,这得用多少时间?九月就要下雪了,到九月能啃下来几个?天寒地冻的时候,朕拿什么去挖之字壕?让将士拿牙啃?
这边的战事不快点结束,罗刹人难道不会和准噶尔接洽吗?准噶尔一旦在西北配合,国朝就要面临两线作战的危险,到时候又怎么办?
战争在开始打之前,就要先想到怎么结束。
如果只是个将军的格局眼界,你说的很对,既体恤士兵,又能以正兵破敌。但放在一国之君眼里,你写的这些东西就是有用的废话,朕必须要在明年结束对罗刹的战争,在儒家的角度上融合天主教七宗罪和存天理、灭人欲;还写过圣徒信证认为儒、释解决了“我是谁”、“我要干什么”这两个问题,如果融合天主教就可以解决最终的“我要到哪里去”,并且认为儒家一直没解决“我要到哪里去”的问题。
此人一度成为大顺朝内的西法党领袖人物,可谓人不微言不轻。
然而随着外部环境的变化,张霖的这本守圉全书并没有泛起太大的浪花。
张霖写这本书时的外部环境,是后金拥有当时东亚最强的炮兵、明军野战打不过后金,所以一些人琢磨着怎么修在守卫的一方破解了一下攻城一方可能用的种种手段。
看起来又非常有道理。
这就让李淦不得不谨慎。
他对刘钰的西学水平是相当认可的,不只是戴进贤说刘钰学的不错,便是后来刘钰写的西洋诸国略考也让李淦觉得刘钰不是那种顺嘴胡诌的人。
出于这种考虑,李淦决定先尝试着攻一攻罗刹在黑龙江上游的城堡。
顺利的话,后续攻取,就让蒙古贵族来阵前参观大顺军威;不顺的话……那就再议。
围绕着这个整体目的,朝中做出的战略规划也很明确。
借助吉林造船厂的江船转运后勤补给,大军逆流而上,攻下罗刹人在嫩江的唯一一座城堡。
经由呼伦贝尔草原攻下罗刹人在黑龙江上游的城堡,切断罗刹人对黑龙江下游的控制,将罗刹人的军事力量分割。
占据黑龙江上游的城堡后,伐木造船准备,分兵顺江而下沿途扫荡几座罗刹堡垒。
主力在继续西进,在罗刹国派兵支援之前,拿下斡难河和石勒喀河的所有堡垒,立刻和罗刹和谈。
齐国公接洽的使团,也带了三千多人的精锐。扯皮扯到扯不下去的时候,就翻脸。
在那边不要攻城,而是借由蒙古部落的支持,威胁罗刹人在贝加尔湖一线的城堡,让其不敢分兵支援东线。
和谈的底线是放弃黑龙江北岸,但西边要拿到石勒喀河和斡难河,尤其是斡难河这个特殊意义的河流必须拿到手。
用后世的版图来看,就是得到了乌苏里江以东、库页岛、黑龙江入海口,再加上黑龙江西部向西扩展出一部分,拿到石勒喀河和斡难河,将蒙古从北边半包围住。
以黑龙江上游作为统治下游流域的基础,以斡难河作为蒙古归顺的法理,以石勒喀河作为威胁贝加尔湖南部的前出基地、攻可以前出贝加尔湖切断罗刹东西的联系、守可以监视喀尔喀蒙古。
代价是放弃黑龙江以北所有的宣称权,在北线融入威斯特伐利亚体系,承认俄国是帝国、承认俄国的帝位、保持通商贸易和大黄茶叶交易,与俄国交流不采用朝贡体系。
从始至终,大顺朝廷对这一仗的定位就很清晰——就是为了蒙古打的。
刘钰一路向东进行的勘察、绘图,一半作为己方的法理,另一半则只是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
即便一部分只是筹码,也依旧很重要。
刘钰的第二封奏折送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到了吉林造船厂。
嫩江前线的部队也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第一战皇帝并不准备亲临前线,而是要看看前线打成什么样,那棱堡体系到底有没有刘钰说的那么可怕。
打开了第二封奏折,看了几眼,李淦脸上露出了笑容。
刘钰不但找到了永宁寺碑,拓下了文本,甚至还收服了许多部落,一些部落首领跟着他回来朝贡。
自明宣德年后,已经断贡三百年。如今再度朝贡,实乃盛事。
这件事,李淦觉得刘钰做的相当不错,有些水平。
看起来刘钰打仗也是个好手,永宁寺一战,己方没死一人,砍杀罗刹人百余名。虽然有取巧的成分,但也看得出刘钰还是可以的。
后面又说到抢劫了罗刹的探险队,劫持了几名西洋人,还抢到了一些地图,更是让李淦称赞。
这件事第一封奏折上有所提及,说是发现了个日本人、也发现罗刹在江上造船,所以怀疑罗刹人会顺江而下。既然是探险考察,肯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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